眾人忙又起了身,見太後在宮婢的攙扶下進來,眾人皆福身︰「臣妾給太後請安。」
太後抬手要眾人平身,抬眸的時候,突然瞧見千緋,眸中一喜,卻又皺眉道︰「榮妃怎的來了?前些日子哀家瞧你臉色不好,不放心,每日宣了太醫來稟報你的情況。哀家不是要你好好在宮里休息的麼?」她說著,上前拉住了千緋的手。
千緋本能地將手安放于小月復上,輕笑著︰「臣妾月復中的帝裔有皇上和太後庇佑著,如何會不好?」
她已經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微微可以瞧得出些許了。
太後很是開心,小心地將手撫上她的月復部片刻,又忙喚了宮婢扶她坐下。
姚妃笑道︰「太後,臣妾瞧您的樣子,日後一旦皇孫出來,臣妾們啊,可都能每日偷懶,不必來給您請安了。即便來了,您也怕是沒有功夫理會我們呢!」
太後也笑了︰「哀家看,你這張嘴可是愈發地厲害了!」
「太後,您就會取笑臣妾!」姚妃輕笑著。
太後瞧了千緋一眼,復,又道︰「哀家只希望你的肚子也厲害一些,和榮妃一樣,多為皇家開枝散葉,那哀家才是真的高興了呢!」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太後說這話的時候,明顯瞧見千緋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
眾人又說笑了會兒,突然听外頭太監高聲叫︰「皇上駕到——」
嬪妃們個個將目光欣喜地探向外頭,而我,只覺得心頭一震。
快半個月未見他,為何听到他來,我會覺得緊張?
明明,並不是我做錯了事。
呵,真真奇怪。
才想著,那抹明黃色的影已經進門,眾人忙起身行了禮。他只淡淡地一句「免禮」,抬眸的時候,不經意間,瞧見了我。
他的眉宇間,悄然閃過一絲躊躇,繼而,又果斷地別開臉去。上前道︰「兒臣給母後請安。」
「皇上怎的今日突然來了哀家這里?」太後的語氣听起來不是很高興,莫不是上回因為千綠的事情,太後還放在心頭麼?
可,若真是這樣,她又怎能容忍夏侯子衿一而再再而三地進千綠的位而無動于衷?
我委實覺得有些奇怪。
他直了身子,卻是開口道︰「你們都退下吧,朕與太後說會兒話。」
眾人面面相覷,卻到底是皇帝的命令,都起了身,欲告退。卻听太後道︰「皇上才下了朝,定還是有很多政要需要處理的,哀家看皇上還是先去御書房吧。」
「母後……」
「皇上精力旺盛,哀家倒是覺得有些倦了,姚妃,陪哀家回寢宮去。」她起了身,扶了姚妃的手,又道,「榮妃記得早些回去歇著。」語畢,才扶了姚妃的手下去。
「臣妾謹記。」千緋細細地應了聲。
我有些錯愕地看著太後的背影,剩下夏侯子衿一臉鐵青的顏色。
眾人見氣氛沉沉,都識趣地告退。千綠扶了千緋出去,我遲疑了下,終是起了身。走過他的身邊時,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怒意,卻又仿佛隱隱地,夾雜著傷痛。
我不知道這麼一大早,他才下了朝便匆匆來熙寧宮想要與太後說什麼,可,太後總是知道的。
她故意不听,也不想讓他說出來。
搖搖頭,他的心思,從來是我琢磨不透的。
獨自走在熙寧宮的長廊上,忽然感覺身後一人大步走來,我才回頭,便見他飛快地與我擦肩而過。
走得真快啊,腳底生風啊。
我兀自淺笑一聲,走出熙寧宮。
他已經走遠了,沒有乘御攆,我瞧見李公公急急地跟在他身後跑著。
他生氣了,只有生氣的時候,才會這樣。
我卻不知,他是為何而氣。
晚涼與朝晨見我出去,忙上前來扶我,朝晨小聲道︰「娘娘,皇上怎麼了?」
「朝晨!」晚涼低喝了她一聲,她許是想起了那次他從石洞里出去,也是如此鐵青了臉色吧。
我不語,只隨兩個宮婢上了鸞轎。
靠在軟墊上,我忽然想,這世上,會有人能懂得了他的心思麼?
如果有,那真叫我羨慕。
驀地,又想起拂希。
那個在多年前就香消玉殞的女子,她可曾,了解過他?
想著,又覺得好笑,我何苦要拿個死人來假設。
繼而,又慢慢地,審視起整個後宮來。
眾多的嬪妃,究竟誰真正得了他的寵?
姚妃不過是仗著太後的疼愛,還有她背後父兄的兵權。千緋憑著月復中帝裔佔得一席之地。千綠是因為染上了拂希的影子。
那麼我呢?
我有什麼?
他賜的這個「檀」字,怕都只是我自己意會錯了呢。
他如今看我,不過是半染著內閣大學士的勢力啊。
再怨恨千綠也沒有用,只因在後宮生活,本就是步步驚心。我如今,才又算真正理解蘇暮寒的話來,有時候,再小心都沒有用,有時候,你會避之不及。
低頭,瞧著自己的縴縴十指。
女人的手,尤其是後宮的女人,不染鮮血,也可以沾上鮮活的人命。
呵,我,從來未曾想過要害誰性命,就連千緋月復中的孩子亦是。我只是,想要保護自己活下去,無所謂手段卑劣與否。
回了景泰宮。
下午的時候,天氣一下子冷了。我躲在房內,還需捧著暖爐。晚涼不斷地加著屋內爐子里的炭,好讓屋子更加暖和一些。
及至未時,祥和從外頭回來的時候,說夏侯子衿獨自在婪湖上的亭子里坐了兩個時辰,誰也不敢去勸。
我有些震驚,他不該是那種會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的人,從他那日對我說的話中亦知。那麼今日呢?又是為何?
天氣這麼冷,他也能坐兩個時辰,定會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