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著實有些吃驚了,她以為,將此事退至一個宮婢的頭上,她們姐妹就可以月兌身了麼?真是可笑,太後豈是那般好糊弄之人?
果然,太後聞言,並不為所動。千緋說是她宮里的宮婢,那麼想要栽贓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這事她做的,真是不漂亮。
冷眼瞧著,不過憑千緋的心思,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也是難為了她了。
姚妃瞧了太後一眼,轉而向千緋,俯身去扶她起來道︰「榮妃還是先起來吧,你如今可懷了帝裔呢,有什麼話也站著說便是。不過是一盒含了清涼味的藥膏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其實不必如此。」
她的話音剛落,便听太後低笑一聲道︰「那哀家倒是好奇了,這藥膏是上乘之貨,你宮里一個小小宮婢如何會有?」
「太後……」千緋低了頭道,「此事原本臣妾也是不知的,方才才找了那宮婢問話,她原還想糊弄臣妾。臣妾讓人打了她幾板子,她才說了實話。」
「嗯?」太後瞧著她,示意她說下去。
千緋忙道︰「那宮婢說,這藥膏是宮中一個侍衛給的,她有一次扭傷了腳,那侍衛送于她的。她還說,那侍衛早就鐘情于她,所以才會給她那麼貴重的東西。」
我只覺得心猛地一沉,她說……侍衛!
腦海里猛地閃過顧卿恆的臉來.千緋她難道是想……
忽然見面前的千綠猛地起身,拉住千緋的衣袖道︰「姐……」
「沒事的,只要將此事和太後稟報清楚,太後自會明察的。」千緋適時打斷千綠的話。
太後的眸中閃過一絲異樣,開口問︰「你說的侍衛是誰?」
千緋正色道︰「臣妾不知,臣妾宮里的宮婢只喚他‘顧侍衛’。」
「姐!」千綠驚呼出聲。
瞧見千緋猛地握住她的手,只需瞧著,便知有多用力。她是不想,讓千綠說破了嘴。她是,要將責任全部推回顧家去。反正,這藥膏本來就是顧府的東西,相信太後只需听得一句「顧侍衛」,便已經將一切了然于心。
多好的一步棋啊,顧卿恆將藥膏送給了她慶榮宮的宮婢,那宮婢為了討好她,又獻給了她。接著,她再轉手送給千綠,而千綠又給了我。
好長好長的一條線,她又干淨利落地繞了回去。
千緋千緋!
我終于震驚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她絕不可能會想得出這樣妙的法子!
可,看著千綠的神色,她定是不知曉的。
究竟是誰,在背後幫她?
見太後招手讓一個宮婢上前,附于她耳畔輕言了幾句,那宮婢點了頭便跑出去。
心一點點地沉下去,我大概知道了那宮婢去做什麼。
咬著牙,宮婢與侍衛有染,那是罪無可恕的。
我始終想不通,千緋為何要這麼做?將線索又繞回顧家去,又用這樣的方式.無非是連累了顧卿恆。她和千綠不是顧大人的人麼?如此一來,又如何向顧大人交待?
況且,她也許還不知道,夏侯子衿早就知道她們姐妹是顧荻雲的人。
她這麼做,給人的感覺,便是要極力地,和顧府撇清關系。
她,和千綠,皆不是顧府的人。
是這樣麼?
千綠的臉上,露出焦急之色來,而千緋,則朝我看來,眼底全是得意的味道宮婢去了很快便回,附于太後耳邊說了幾句,見太後的臉色微變,揮手示意她下去。繼而轉向千緋道︰「宮里侍衛和宮婢有染此事哀家自當要管,如若真的如榮妃所說,哀家定不輕饒。榮妃,你便將你宮里的宮婢宣來,待哀家問個清楚明白!」
千緋忙道︰「太後恕罪,那宮婢不老實,臣妾命人打了她幾板子,誰知她身子骨那麼弱,竟然……竟然一命嗚呼了。請太後治臣妾的罪!」語畢,她又跪下去。
握緊了雙拳,真好啊,她分明是要死無對證啊。
可,顧卿恆呢?
果然,太後蹙起了眉頭,倒是沒有先追究她的責任,只道︰「來人,替哀家將顧卿恆找來!」
心被猛地揪起,瞧見千綠的臉色較之方才更白了。
我怎想到,千緋一來,竟然將此事巧妙得轉化成了侍衛和宮婢有染的事情來。想必此刻,太後早已經忘記先前還懷疑她姐妹二人是顧荻雲的人之事了。
更是千緋一下子將顧卿恆拉出來,便愈發地洗去她們身上的嫌疑了。
宮婢和侍衛有染的事情,在後宮還是為數不多的,此番有場好戲看,屋內之人皆露出期待的神色。有幾個已經知道顧卿恆身份的嬪妃很是驚詫地不能自已。我的身後,已經有人竊竊私語起來︰「怪不得顧大人的公子好端端的要進宮來,原來竟是看上了一個小宮婢!」「可,那顧公子真會是那樣的人麼?他難道不知,私通宮婢是要處以死刑的?」
「興許,就是那宮婢嫁禍的也不一定。」
我一句不漏地听著,幾乎要站立不住。
處以死刑啊……
時間感覺過得好慢,我都能清晰地听見自己的心跳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听外頭有宮婢道︰「太後,顧侍衛來了。」
「屬下參見太後,參見各位娘娘、小主。」他的聲音淡淡的,我看出去見他單膝跪地,低著頭,看不見神色。
「顧侍衛。」太後起了身,姚妃忙上前扶她。
顧卿恆道︰「屬下在。不知太後找屬下來有何事?」
太後上前,立于他的面前道︰「哀家听說了一些事情,故而叫你來問問清楚。」
他的聲音依舊不單不亢︰「太後請問。」
我瞧見千綠欲上前,卻被千緋擋住了身子,只見她拿了那放在桌上的藥膏盒子,行至太後身邊道︰「太後。」
抬手接過那盒子,遞至他面前,開口道︰「不知顧侍衛可曾見過這藥膏?」
目光落在桌上那落下的蓋子上,我只覺得心都被揪起了。
他已然抬頭,眸子驟然一緊,握著佩劍的手猛地收緊,可是他的身子依舊不動。他是知道的,我也在場,卻可以忍住不看我。
我欲上前,卻被身邊的玉婕妤拉住了衣袖,她皺眉道︰「娘娘,此事既然已經變成宮婢與侍衛私通的事了,您就不必插手了。」她不知道我和顧卿恆的關系,只以為我還想管這事才要上前。
這時,听千緋急著開口︰「太後,臣妾宮里的宮婢已經死了,此事單憑顧侍衛一人之言,也不能全信。」
千緋是怕顧卿恆否認,只因她最是清楚,千綠的那盒藥膏並不是顧卿恆給的而我擔心的是,顧卿恆看不見那蓋子,他定會以為那藥膏是送與我的那一盒太後卻並不理她,只朝顧卿恆道︰「哀家听說,這藥膏是你送給一個宮婢的?」
他復又低下頭去,我只覺得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直立地看著他。
不要承認,卿恆,不要認……
咬著唇,我本該,告訴他,這根本不是他送我的那一盒啊!可,此刻我若然出來說話,那麼侍衛和嬪妃私通,便不僅僅只是死罪的問題了。
那會,株連。
「是。」
一個字,說得堅定不移。
他終是,承認了。
若不是扶著身旁的椅子,我幾乎要站立不住。
卿恆,難道你不知,與宮婢私通是何罪名麼?
為何,還要認?
千緋的臉上,先是微微的訝異,而後,露出釋然的神色。她必是想不通,顧卿恆怎麼就承認了?
太後將手上的藥膏交給一旁的宮婢,語氣已有了怒意,厲聲道︰「好大的膽子!和宮婢私通,就是死罪!你身為羽林軍,竟然敢在宮中作出此等事來,來人——」
「太後!」我終于忍不住,上前道,「太後請息怒,方才榮妃不也說了,單憑顧侍衛一人的話,還不能全信。」
太後回眸瞧了我一眼,冷笑一聲道︰「怎麼檀妃是以為他在包庇什麼人麼?
聞言,底下之人急聲道︰「太後,屬下並未曾要庇護誰,此事是屬下一人所為。也請……請太後放過她。」
他只說「她」,想必便是要指那宮婢。傻卿恆,他根本就不知自己口中的「她」是誰啊!他定是听聞太後所言「包庇」二字,情急之下才要將所有的事情全攬在自己頭上。他是怕,此事與我有關啊!
我知道,他是在告訴我,此事不要我再開口,不要我惹禍上身。
卿恆……
太後冷聲道︰「你也不必替你那心上人求情了,你們若是想作對亡命鴛鴦,哀家今日便也成全了你!來人,將顧卿恆給哀家拉下去……」
「太後!」一抹身影瞬息之間跪在她的面前,我瞧清楚了,竟然是千綠!她的臉色煞白,急聲道,「太後請息怒。顧大人是天朝的功臣,此事還請太後手下留情!」
「千綠!」千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楮看著她,忙上前去拉她,她卻執意不肯起身。
眾人俱驚,姚妃淺笑著看著這一出戲。太後斜睨瞧了眼腳下的女子,譏諷道︰「惜嬪這是做什麼?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與顧侍衛私通的人,其實就是你惜嬪!」
「太後!」千緋嚇得臉色都變了,她根本不會想到千綠會突然跑出來惹禍上身。
顧卿恆的臉色一變,沉了聲道︰「此事與惜嬪小主無關,請太後明察。」
千綠咬著唇,半響,才道︰「臣妾與顧侍衛,清清白白。只是藥膏到底是從臣妾的手上傳出來的,如今已經去了一人性命,臣妾覺得罪過,還懇請太後,饒了他性命。」
太後冷冷的看看底下二人,她也是在思忖著。顧荻雲是大學士,內閣首府.這一層關系她不可能不去考慮。不過顧卿恆既然承認自己與宮婢有染,太後統領後宮,此事也必不能不管。
千綠此番求了情,相信也是給了她台階下。
太後遲疑了下,終是開口道︰「也罷,哀家念在你初犯,顧家又是忠臣,便給你網開一面。來人,拖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謝太後。」他謝了恩,便被人帶了下去。
我猛地退了一步,卻听眾人驚呼一聲,定楮瞧去,見千綠身子一軟,昏倒在當場。
千緋慌慌張張地吩咐了宮女將她扶下去,太後冷眼瞧著,低哼一聲道︰「這點驚嚇都經受不住麼!」她轉身坐了,命人將桌上的藥膏收起,又喚了人來,開口道,「將這藥膏送去顧府,也順便和顧大人提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