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庶女到後妃︰妃子不善 第28章 箴言

作者 ︰ 絕版紫色

「在想什麼?」

我才出了神,便听得他淡淡地問我。忙回神,尷尬一笑︰「沒什麼,臣妾只是在想,皇上受傷不告訴太後,真的妥當麼?」

他微哼一聲,淺聲道︰「朕知道,母後一向不喜歡你。此事若是讓她知道,她再來罰你,那朕這傷豈不是白受了?」

我笑道︰「原來皇上是盤算著,不做虧本生意啊。」

他抬眸瞧了我一眼,忽而微微擰起了眉心。我吃了一驚,以為是他身子不舒服,忙道︰「皇上可是覺得難受?」

他卻依舊看著我,忽而伸手過來,緩緩拂過我的臉頰,低沉了聲音道︰「你的臉怎麼了?」

臉?

本能地撫上臉頰,才想起下午過熙寧宮去的時候,太後用力甩過來的那一巴掌。當時只覺得臉頰疼得厲害,卻不想,到了現在竟然還能瞧得出來麼?

難怪,我出軒閣的時候,晚涼瞧著我問是否有事。

「誰打了你?」他坐了起來,直直地問著。

略微思忖了下,抬眸瞧看他,淺聲道︰「皇上以為呢,還能有誰敢打了臣妾?」瞧著他的眼楮,低低輕笑一聲,握住他的手,低言著,「其實只要皇上好好的,臣妾挨這一巴掌不算什麼。如果可以,淑妃娘娘那一掌,臣妾也不想皇上替臣妾去受。」

反正姚淑妃要殺我是夏侯子衿親眼所見,不過是一巴掌而已,讓她背了黑鍋,也不算多大過分的事。這一巴掌,會在她殺我的大罪里.慢慢地淹沒下去。我也知,他根本不會再去問。

他平靜的眼底終是慢慢動容,卻是冷了臉色道︰「你是朕的妃子,若是朕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又如何去治理這萬里江山?」

我輕笑著問他︰「那,皇上究竟是要江山,還是要美人呢?」

他的臉色一沉,將我攬進懷中,咬著牙道︰「都要。」

都要啊,真霸道。

可,這才向他夏侯子衿的性子啊。

又過了半晌,才听外頭傳來晚涼的聲音︰「娘娘,您的藥好了。」

我應了聲道︰「端進來。」

門被打開了,晚涼低了頭進來,在我們面前跪下,將手中的藥碗呈上。我接了過來,朝她道︰「這里沒事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遂,又起身,卻行而下。

轉身的時候,見他的目光落在晚涼的背影上,突然開口道︰「她不是被你罰去了外頭麼?如何又調回來了?」

低頭吹著碗中的藥,隨口道︰「皇上不是說臣妾不該是那樣的人麼?所以臣妾發了慈悲,又將她調回來。呵,這人啊,就是要罰一罰才會學乖。如今的她,可謹慎著,臣妾愈發覺得讓她去外頭是去對了。」一面說著,一面將勺子遞至他的唇邊。

他瞧了我一眼,倒是也未再說話,只低頭喝了勺中的湯藥。

見他狠狠地蹙眉,咽了下去,才開口︰「好苦。」

「皇上難道沒有听說過,良藥苦口麼?」我好笑地看著他,又不是孩子了,還怕吃藥。

他瞪著我,不悅地開口︰「朕不想喝了。」

「皇上……」見他順勢躺下去,閉了眼楮,我搖頭笑道,「你不喝藥,傷怎好的快?」

半晌,才听他道︰「你該喂朕。」

我怔住了,看著手中的藥碗,我這不是在喂他麼?再看向他,他卻依舊不睜眼,心頭微動,原來,他競存了這樣的心思。

仰頭,自己喝了一口,俯去。

他卻是猛地睜開眼楮瞧看我。呵,不是他開的金口麼?怎的又像是吃驚起來了?

他的眸中露出得意的顏色。

將最後一口藥含入口中,隨手將藥碗擱在一旁,他已經輕笑著拉我過去,靈舌肆意地掠進來。我只覺得臉頰狠狠地燙起來,他這……哪里像是要我喂他喝藥呢?

心跳猛地加快了起來,覺得面前的他有些異樣,他伸手抱住我,一個側身將我甩上床。我嚇了一跳,他卻突然倒下來,與我的身子狠狠地撞在一起。

「皇上!」我驚呼著他。

只听他微微悶哼一聲,才想起他身上有傷呢,如何能使得這麼大的力氣將我拉上來?

推開他,皺眉問︰「沒事吧?」

他瞧我一眼,臉色有些尷尬,閉了眼楮道︰「朕生氣。」

我一時間怔住了,突然又生氣了,為了何事呀?

仔細瞧著他,也始終瞧不出什麼。半晌,才見他伸手撫上胸口,側了身瞧著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他探過手來,捏住我的下顎,輕言道︰「朕想知道,在這後宮,你可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有些錯愕地看著他,殊不知他此話究竟是何意。

不禁笑著傾身,靠在他的胸口,道︰「不是有皇上麼?您會保護臣妾。」

他啞然失笑,長嘆一聲道︰「朕哪有時間,能時時刻刻保護著你。」

他的話,今我猛地怔住。恍惚中,又似乎想起那日在上林苑偶然睡著時做的夢來。恁的,與他現在的口吻這般相像呢?不能時時刻刻保護著我,所以,才想要我變得足夠強,變得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是麼?

笑著道︰「皇上自然不能將心思都放在這里,皇上是要關注前朝政事的,這後宮的瑣事,哪里是您管的?」

提及政事,他的臉色微微一沉,忽而嘆一聲道︰「說起這個,讓朕又想起,朕的生辰將至了。」

是啊,如今都已經二月十二了,算算時間,一個月都不到了。一轉眼,便會到了。

我不說話,听他又道︰「那日,可熱鬧著。」

自然是熱鬧啊,太後提及過,顧卿恆也與我說過一些。倒是他,還是頭一回在我的面前說起此事。我也只當作不知,不免好奇地問他︰「到時候各封地的王爺也會來麼?」

當年老王爺生有三個兒子,夏侯子衿是長子,又是過繼給太後的兒子,所以才封了世子。而他登上帝位之後,另兩位王爺,分別離開皇都,劃地封王。次子晉王,三子顯王。

他應了聲,又道︰「朕的兄弟們自然會進皇城來,周邊一些朝貢國也會來。西部大宣度康帝也想借此機會,與天朝永結友好邦交,朕還派人請他來朝。」

我吃了一驚,小聲道︰「大宣又不與我天朝接壤,他們的皇帝為何會願意來?」

他笑一聲道︰「朕登基前一年,大宣還動蕩不安過。你也知,縱然是天朝,也會有兵變,拉得一個盟友,總比樹一個敵人好。」

他在說起天朝兵變的時候,臉色絲毫瞧不出異樣。我亦不知,他口中的兵變.是否是四年前他登基之時的那一場。只是這些,我不會開口去問。

微微吸了口氣,繼而又想起北齊來。

北齊雖然也不是朝貢固,但從顧卿恆的口中我已經得知,那日北齊定也會來人。北齊皇帝年邁,膝下卻未有子嗣,他自然也是怕他百年之後,他手上的基業被他國侵佔吧?不知為何,我忽然對那韓王好奇起來,他是北齊帝的義子,殊不知日後會否有他繼承北齊的江山?

只是……

悄然看向夏侯子衿,他方才說的時候,獨獨不提及北齊。許是,他的心里,還有著恨意。

我何嘗不知,那是一段解不開的心結。

倘若當年的他,便是這天朝的九五至尊,他定然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拂希拂希,我隱隱地,嫉妒起這個女子來。只因,她的死,成就了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永永遠遠,那般牢固。

任憑誰,都動搖不了。

伸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身子,將臉埋進他的胸口。抱著他,很真實的感覺,可我的內心,卻愈發地覺得飄渺起來。

不管是姚淑妃,還是千緋千綠,抑或是這後宮眾多的女子,我都可以去爭去斗。可,唯獨拂希,我徹徹底底地,輸給了她。

我再強,都爭不過,死人。

「怎麼?」他低下頭來問我。忽而又淺聲道,「抱得太緊了,朕胸口痛。」

也不知怎的,那一刻,我竟然不想松手,反正收得越發緊。他忍不住哼出聲來,我咬著牙道︰「皇上疼麼?皇上疼著,才想得起是為了臣妾挨的這一掌。」他的身子微微一怔,隨即輕笑道︰「既如此,方才又為何殷勤地勸朕喝藥?朕這傷好不了,豈不是稱了你的心意?」

抬眸,對著他的眸子,開口說著︰「臣妾此刻心里矛盾著,既想皇上快些好,又想皇上這輩子都好不了。」

都說帝王恩情猶如鏡花水月,我不想,一場空。

依舊用力抱著他,他皺眉疼著,卻並不推開我。

半晌,才听得他咬牙道︰「一輩子都好不了,朕的檀妃,好狠的心。」

我不語,靠向他的胸口時微微用了力,幾乎是撞過去。

「嗯……」他悶哼一聲,卻不惱,低聲道,「朕還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你。是要提醒朕什麼?」

提醒他什麼?呵,我總不是要提醒他忘記拂希一點,多記著我一點吧?

那樣,可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良久良久,才願意輕輕松開抱住他的手。卻不想,他倒是圈緊了我,笑言︰「朕原以為,你對朕沒有期待。」

原以為……

那麼現在呢?我對他,有期待了麼?我未說什麼,他卻知道了麼?

心仿佛被什麼東西微微擊中,我對他,有著期待了麼?

真訝然啊,怎的連我自己都不曾知曉……

忽然又想起方才我問他為何要替我挨那一掌的時候,他也說,他不知……

正想著,听他猛地咳嗽了幾聲,抬眸瞧他,見他的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

「皇上!」伸手撫上他的胸口。

他卻搖頭輕笑︰「朕沒事。」

半晌,又道︰「朕今日,開心。」

見他臉上的笑意未減,看來是真的開心。不知為何,瞧見他笑了,又突然想起他說要我在他生辰那日狩獵的事情來。每每思及,心頭都有中無法言語的感覺怪怪的,卻絕不是高興。

所以,對那將來的狩獵會,我期待著,又覺得心悸。

我總覺得那日,會發生點什麼。我似乎寧願,他可以取消狩獵,在那日,做點別的什麼。

取消狩獵!

心頭一震,我怎的忘記了?

看了他一眼,既然他說今日高興,那麼我試著說說,又何妨呢?

他似乎有些累了,靠著我,緩緩閉了眼楮。我吸了口氣道︰「皇上,下次去上林苑,真的要狩獵麼?」

他不睜眼,只道︰「不然你以為?」

「臣妾以為,稍有不妥。」

他只輕輕地哼了聲︰「嗯?」

思忖了下,終是開口︰「春季乃是百獸交配季節,是不宜狩獵的。」這個我在之前也還不曾想到,如今卻突然,想起此事來。

他忽而睜開雙眼,直直地,望著我。

我到底是吃了一驚了,那日可是他的生辰啊,狩獵自然是來助興的。我卻說,取消了它。如今他听了,可是生氣了?

呵,我總惹他生氣啊。

「皇上。」有些心悸地喚了他一聲。

他撐著身子欲起來,我嚇了一跳,忙跟著爬起來去扶他。他瞧著我,驟然笑出聲來,開口道︰「檀妃,你真是與眾不同!」

我噤了聲,我自然不同,誰會跟我一樣,說這樣的話來掃他的興?

卻听他又道︰「此事朕在朝堂上提出來的時候,底下群臣,竟然無一人反對!個個都是拍手叫好!朕卻不想,朕的妃子,居然會懂得眷獵不宜的道理!」

我愕然,那些大臣們也不見得是不懂,只是,他們都想奉承他,不敢說出來罷了。

他笑道︰「春獵自然不宜,狩獵是助興的,卻也不能破壞了百獸的繁衍平衡。這一層共系,朕自然想到了。」

吃了一驚,看著面前的男子,他說,他知道?

那為何又偏偏……

瞧著我驚愕的樣子,他解釋道︰「那日狩獵,朕舍命人放入大群的兔子,所有入林之人,只得射殺野兔。如此,既不拂了雅興,又能彌補春獵不宜的缺陷。你以為呢?」

到底是震驚了,原來,他一早便已經準備好。否則,又何以來的那麼多的兔子?

忽而,想起那日在上林苑的時候顧卿恆的話,的確,作為君王,他的遠見叫我都覺得吃驚和佩服。他雖貴為天子,可做那些有悖常理的事情,雖無人敢言,卻也不是長久之計。

如此一來,必不會有微詞。群臣百官,只會愈發地臣服于他。

不禁月兌口道︰「既然皇上心里早有對策,又為何不言明呢?」照他的話說,他在朝堂上提出的,不過是狩獵。至于究竟如何狩,定是未及說出來的。

他微哼一聲道︰「朕只是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是真正關心朕的江山社稷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眸子里,慢慢地溢出失望來。

定是,一個都沒有。

我欲開口,他有些氣憤地道︰「朕知道他們一個個心里明白著,就是不肯說出來!全都只會趨意奉承!」

「皇上……」說著說著,他倒是真的生氣了。

「朕真恨不得將他們一個個都革職查辦了!」他嗖著牙說。

我忍不住笑出來︰「您若是將他們一個個都革職了,那日後早朝,不就剩下您一人了麼?」革職容易,就職難。

我想,那些個大臣們,不能說是一無是處,否則,這朝廷,早亂了。

只是,正如夏侯子衿說的,他們,都不是真正關心這江山社稷。他們關心的,只是自己的仕途。

或者說,誰坐擁這江山,于他們來說,都無所謂。

不然,何以前朝嘉盛帝時的元老,一個個,如今都依舊在朝中呢?

所以,他要掌權。而太後,也在一步一步地,想要收回外流的兵權。

他哼一聲道︰「那群老匹夫。」

我笑著看他︰「皇上,真的,一個人都沒有麼?」

那可真是悲哀了。

他睨視了我一眼,啟唇道︰「有。」他頓了下,接著道,「二人。」

心下一動,忙問︰「誰?」我也好奇了,所有人都不敢言,那麼誰的膽子這麼大?縱然是我,方才說的時候,也唯恐他盛怒的。

不過听聞他的口氣,我也知道,提出質疑的人,也不是在朝堂上,而是,私下。

不過這樣,倒是也能理解。

朝上說,那是與群臣為敵了。任誰都沒這個膽。

他微微挑眉,問道︰「你這麼好奇?」

點頭道︰「那是自然,臣妾好奇那膽大妄為之人,還好奇,皇上您會如何處置?」說是處置,可我也知道,定然是賞的。他既然在朝堂上故意演這出戲,必然是想嘉獎那些真心為了江山社稷好的忠臣。

我真是好奇,那二人在提出來的時候,想必是打算好端了腦袋的,卻不想,運氣這般好。夏侯子衿就是在等著他們出來。我想看看,究竟是誰的運氣,這般好。

他卻略微沉了臉色,啟唇道︰「晉王。」

大吃一驚,晉王!

可,他遠在封地,如何會……

我正想著,卻听他又道︰「朕提早頒了聖旨下去,要他們早做準備的。可是朕的人回來之時,又帶回一本奏折,就是稟奏了此事。」他看我一眼,繼續道,「他說,春獵不宜。還說,朕雖貴為天子,亦是不能逆天而行。懇請朕收回成命。」

忍不住動容,晉王可真是好大的膽子啊,逆天而行四個字他都敢說得出來!

細瞧著面前之人,他倒是並沒有怎麼動怒,我小聲問︰「那皇上如何說?

他冷聲道︰「朕還能怎麼說?自然是不予理會。朕乃堂堂皇上,竟要去理會他那一句‘逆天而行’麼?」

心下好笑,他既是想有人質疑他的決定,如今晉王提了出來,他又嫌他的話太重,擱不下面子。不過他不給晉王回復,又不知晉王會是如何感受?

悄然打量著他,他是想看看,晉王是否有這個異心。看看如此,他還會否安然進皇都來。

對著夏侯家的子孫,他終是選擇了,試探。

坐了過去,靠近他,輕聲道︰「可臣妾知道,皇上並沒有真的生氣了。待晉王回皇都的時候,皇上甚至,還打算賞賜他。」

他得意地笑了聲道︰「只要他回來了,面對著朕的時候,還能不改他那句話,朕,自然賞他!」

他這麼久的時間不傳消息給晉王知道,晉王自然也在揣摩著他是否動怒。他回來了,對著他,會否依舊不改他的見解,我倒是也為他捏一把汗。

「那王爺若是提了,皇上賞他什麼?

他卻是反問︰「你覺得朕會賞他什麼?」

我一怔,這我還真的猜不出來。他能賞賜下去的東西,何其多啊。

他倒是也不為難我,淺聲道︰「屆時,北齊韓王之妹,會來天朝和親。朕要晉王娶她,也不算拂了北齊帝的面子。」

撐大了眼楮瞧著他,呵,北齊皇帝要韓王之妹和親,無非是想讓她入住天朝後宮的。他怎知,夏侯子衿根本沒有那個心思,他想順勢賜婚給晉王。

我不禁失笑,這于晉王究竟是個麻煩呢,還是賞賜呢?

「他晉王府上姬妾雖多,正妃的位子至今還空著,朕一直想著給他選個王妃的。」

我大了膽子小聲道︰「皇上覺得晉王會應麼?」

他看我一眼,開口道︰「朕不知道。」

我暗笑著,卻也不再說話。

半晌,他重重嘆了口氣,扶顴道︰「朕累了。」

我扶他通︰「那皇上便歇息吧,臣妾扶您躺下。」

他點了頭,睡下去。我幫他蓋上被子,轉而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道︰「對了,皇上方才說有二人呢。這一個是晉王,那另一個呢?」

他卻是側了身,低聲道︰「朕忘了。」

愕然于他說的話。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忘了?

我知道,他是不想說。便也識趣得不再問,在他身邊躺下。他躺了會兒,又轉身過來抱住我的身子,低聲道︰「不知為何,朕抱著你,覺得很舒服。」

微微怔了下,我笑言︰「那皇上便抱著。」

他嗤笑一聲,又道︰「朕怕上癮。」

我笑著,他說的話真奇怪,我又不是毒藥啊。

藥……

睜眼看著他,他卻已經闔上雙目。我想了想,輕聲開口︰「皇上,儲良宮的藥,也很苦的。」

今晚他喝藥的情形還仿佛就在眼前呢,想起他說,這幾日,都要過儲良宮去的。要姚淑妃伺候著他。其實我是想問,他過儲良宮,也會如今日這般麼?

他卻只低低地「嗯」了聲,便不再出聲。

見他倦倦的臉色,思忖了下,終是沒有再開口。

不過片刻,便听得他的呼吸聲平穩了下去,想來,定是睡著了。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我才猛地想起,方才與他提及春獵不宜的事情,就是想要他取消的。結果,听他說了一番之後,我居然將此事早早地拋擲腦後了。

暗暗咬著唇,還真是被他說得一點都不記得此事了呢。

緩緩地,靠在他的胸口,嘴角牽笑,不知從何時開始,我覺得,和他悄悄地,談論一些政事,也成了一件開心的事情。朝政我是管不了,可我喜歡听他說說我喜歡听他那句「那群老匹夫」,想著,會忍不住想要笑出來。又只能捂住自己的嘴,怕真的笑起來收勢不住,就把他吵醒。

想象著他在大殿上一本正經地說要狩獵,然後滿懷期待地等著下面有誰人出來反駁一句,卻不想,誰都沒有反對。全是夸他聖明的話。他是面上笑著,心里怒著。

我真想,看看那樣的他。

笑過之後,又偏偏,想起那韓王之妹來。不知為何,對著北齊的女子,從來不曾有過好感。許是因為拂希的緣故。

又是拂希。

她是我和夏侯子衿之間的魔,我真討厭她。那個時候,听聞她死的一剎那,我甚至還覺得慶幸。

可如今呢,很多時候,我甚至希望她根本沒死,只要她活著,她永遠不可能是堅不可摧的。

永遠不可能。

不管她和他之間有過多少個十六年,我的面前,都有著足夠的時間。

只是啊,那已經不可能了。

她死了,那便是一輩子緬懷的時光。

緩緩地閉了眼楮,听著他此刻的心跳聲,那麼平和有節奏。他說,抱著我覺得舒服,可為何我卻覺得心慌?

是否,我要求的太多,所以才會不滿足?

忽然,听他微微哼了聲,有些吃驚地睜眼看他,卻見他並未曾醒來。

越過他的肩膀,瞧向外頭。隔著窗戶,見外頭的樹枝,在窗上,印出斑駁的影。

良久良久,才又閉了眼楮,往他的懷里縮了縮。

翌日卯時,李公公來叫他早朝,他卻似乎早醒了。听見宮婢上前幫他穿鞋子,李公公也跟上來,小聲問︰「皇上今日覺得如何?」

我悄然睜開眼,見他由著李公公扶了起身,低聲問︰「你有何事?」

李公公忙道︰「昨夜熙寧宮的宮婢來說,太後要皇上今日下了早朝過熙寧宮去,太後說皇上生辰的事情,還要與皇上相商。」

瞧見他的身形一滯,半晌才道︰「母後怎的又要與朕商量起來?」

「這個……奴才不知,只是……奴才昨日偷偷問過王大人,他說要皇上近日多加休息,不宜太過勞累。不如,一會兒奴才去給太後回個話,就說您政務繁忙……」

「小李子,你真是大膽。」他低聲斥道,「太後也是你能愚弄的?」

「皇上恕罪!」李公公驀地跪下了。

他瞧他一眼,開口道︰「起來吧,朕一會兒下了朝便過去。」

李公公終是不敢再說話,只得點了頭。

我覺得有些奇怪,太後這些日子一直避著他,甚至是他親自找去熙寧宮,太後都不想和他說過多的話。這一次,卻主動派人來叫他去。

相商他生辰的事?呵,這些有下面的人做著,哪里用得著他去操心?

上次他生病的時候,我只以為太後是妥協了,卻原來,她還想再有商量余地的。我雖不知他們之間究竟有著什麼事情,卻也隱隱地感覺到了一種不安。

又躺了會兒,才起身。

朝晨端了水進來,朝我道︰「娘娘,玉婕妤來了,在外頭等著呢。」

我一驚,忙問︰「什麼時候來的?」

朝晨道︰「有一會兒了。」

「那為何不進來稟報?」

她忙解釋著︰「奴婢是要進來稟報的,只是玉婕妤說,娘娘既是還睡著,要奴婢們不要打擾。」

怔了下,才打發她下去道︰「你去和她說,本宮馬上出去。」

「是。」她點了頭退下去。

忙起身,梳洗完了,喚了宮婢進來伺候。

出去的時候,見玉婕妤坐在廳內飲著茶,晚涼侍立于她的身旁。眾人見我過去,皆行了禮。我上前扶她道︰「姐姐無須多禮,昨日的事情,本宮還來不及謝你。」

提及昨日的事情,她卻只是抿唇一笑,開口道︰「娘娘福澤無邊,嬪妾不過是恰巧趕上罷了。」

與她一道坐了,我笑道︰「那也是多虧姐姐的恰巧,本宮今日才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里。」頓了下,我又道,」姐姐今日怎的這麼早便來了?」

她低聲說著︰「嬪妾昨日本來想來探望娘娘,卻不想,得知皇上也在。又听聞昨日景泰宮里宣了太醫,嬪妾便以為,是娘娘身子不好,皇上才急著過來。今日一見娘娘的神色,才叫嬪妾放心。」

我微怔,昨日選太醫是為了夏侯子衿,卻並不是我。不過此事,我自是不能和她說。便笑道︰「是啊,昨日本宮身子有些不適,不過休息了一晚上,已經無礙了。」坐了會兒,便起身道,「姐姐這麼早過來,那便一起過熙寧宮給太後請安吧。」

聞言,一旁的晚涼正要說話,卻被玉婕妤搶先道︰「原來娘娘還不知道,太後說今日都不必去請安。」

「是麼?」有些訝異,看來是我睡著,宮婢們還未來得及與我說。

她點了頭,臉色微沉,開口道︰「舒貴嬪今日賜死,太後信佛,大早便去了軒閣。」

原來如此。

我不禁道︰「什麼時候行刑?」

「自然是午時。」

午時啊,算算,也不過四個時辰多了。

呵,真沒想到,舒貴嬪就這麼死了。

玉婕妤又道︰「听聞咋夜舒貴嬪在玉清宮鬧了一夜,哭著要求見太後和皇上,她還說,要見淑妃娘娘。」

舒貴嬪再鬧也無濟于事,太後和姚淑妃自是不會去見她的。只是我不知道,若是昨夜夏侯子衿知道此事,他會否心軟去見她最後一面?

「娘娘怎麼了?」她見我不說話,低聲問著。

我才回神,搖頭道︰「沒什麼。」

正說著,見朝晨端了早膳上來。我便道︰「姐姐可用過了?若是沒有,便與本宮一道吃點東西。」

她笑著推辭︰「謝娘娘,嬪妾已經吃過了。」

我點了頭,也不勉強她。她卻起了身道︰「既然娘娘無事,嬪妾就先回去了。」

我怔了下,終是沒有留她,只道︰「晚涼,送玉小主出去。」

「是。」晚涼應了聲道,「玉小主請。」

玉婕妤又朝我行了禮,才轉身出去。

待她出去,芳涵才上前來,小聲道︰「娘娘,您以為,玉婕妤晚一步到儲良宮,真的是巧合麼?」

是不是巧合我不知道,我只看結果,她還是選擇了幫我。

當然,凡事我也需留個心眼兒,所以有些事,我並未告訴她。

我不說話,芳涵卻好似還有話要與我說。我瞧她一眼,開口道︰「姑姑有什麼話,還需要在本宮面前遮掩麼?」

「奴婢不敢。」她低了頭,上前附于我的耳畔,壓低了聲音道,「娘娘,孫芮死了。」

指尖一顫,被貶出宮的太醫孫芮死了?

我沉了聲道︰「怎麼死的?」

「懸梁自盡,還留了遺書。」

「說了什麼?」

「說孫家世代為太醫,而他卻被革職查辦,永不錄用,他覺得不能再為皇上效忠,又覺得愧對孫家的列祖列宗,無顏面再活在世上,所以選擇了自盡。」芳涵瞧了我一眼,又道,「宮里有人去查了,說確實是自盡。他留下的遺書,也確實是他的筆跡。」

她是要告訴我,孫芮真的是自己去尋了死。

也許吧,只是事情總來得這般巧。

讓我不免感嘆,千緋和千綠好快的手法。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換了太醫又說千緋的胎正常,她們還有什麼好掩飾的?況且,我也不會去查宮外的孫芮看來,她們姐妹的手段,我倒是真該學學。否則,也便不會有初雪那一出了吃了東西,才起了身,便見祥和進來道︰「娘娘,外頭惜嬪求見。」

呵,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朝芳涵瞧了一眼,她的眸中也是露出訝然的神色。我開口道︰「讓她進來。

不一會兒,見千綠攜了菊韻的手進來。二人規矩地朝我行了禮。

我道︰「難得惜嬪肯來本宮這里啊,今日可真是個好日子。」

她笑道︰「今日自然是個好日子,否則嬪妾怎敢上娘娘這里。」語畢,她回頭朝菊韻道,「你且去外頭等我,我和娘娘好好說說話。」

我倒是真的吃了一驚,她真是主動啊,弄得我不遣散他們都不行了。淺笑一聲,揮手讓所有人都下去。

很快,屋內便只剩下我與千綠兩人。

從容的起身,見她上前來,笑言︰「娘娘可知,孫芮的事情?」

冷笑一聲,芳涵才告知我此事,她便迫不及待地來了。面不改色地看著她,開口道︰「本宮還好奇呢,誰這麼狠的心,連一個被革職的太醫都不放心,原來,是惜嬪你啊。」

她一怔,又笑道︰「娘娘說的什麼話,嬪妾可沒有動他。不過是他忠于皇上,卻不能為皇上盡忠,倍受良心的譴責,一時想不開,才做的傻事罷了。」

她如今,可真是得意啊。

我望看她,直言道︰「你自然不必自己動手,孫芮也是有家室的,隨便拉一個來挾持一下,還怕他不乖乖寫了遺書去死麼?」至于去的人,怕是顧大人的人,畢竟千綠現在身處宮中,還是諸多不便的。

她的臉色終于微變,卻只是一瞬,又恢復如初,開口道︰「娘娘如此聰明,怪不得淑妃娘娘的事情也能處理得如此悄無聲息。」

心下微驚,看來她還是認為姚淑妃流產一事是我做的。

呵,我之前,也懷疑過她們姐妹。只因,不是自己做的,自然,會是對方。只是,我還看到了太後……千綠呢?憑她的腦子,是不該只局限在我的身上才對她又道︰「讓嬪妾吃驚的便是,娘娘居然會這般仁慈。要知道,這個世界,只有死人才是不會說話的。」錯愕地看著她,她又道,「娘娘後來想起,卻也還是晚了一點。」

瞧著她,我咬牙問︰「初雪是你的人?」她知道那流蘇在我的宮里,卻不知道後來的事情。所以只以為我一開始放過初雪的命,後又折回去殺了她。

而舒貴嬪宮里的流蘇,自然順理成章變成了,我嫁禍的。

難怪,她會想不到太後身上。

的確,要是沒有儲良宮的香爐一事,我也不會懷疑到太後頭上去。

她卻是笑而不答,只道︰「嬪妾原先還怕你嫁禍給姐姐,卻不想,娘娘您還是聰明的。知道此事嫁禍給舒貴嬪,比嫁禍給我們姐妹順理成章的多。」

我知道她話里的意思,舒貴嬪是最能接近姚淑妃的人,太後在考慮舒家的時候,自然也是念及了這一點的。

冷哼一聲道︰「惜嬪今日來,就是為了與本宮說這些無聊的話麼?」

她也斂起了笑,開口道︰「是啊,一旦舒貴嬪死了,這些自然成了無聊的空話了。嬪妾今日來,自是來告訴娘娘,您動得了淑妃,卻動不了姐姐。姐姐的孩子一定會生下來的,您等著瞧吧,」

我笑道︰「既然如此,本宮真是想不出,孫芮究竟為你們做了什麼,你竟要滅口。」

她卻壓低了聲音道︰「孫太醫不是為姐姐做了什麼,他是為天朝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微微皺眉,千綠這句話,我著實有些不懂。

她有道︰「嬪妾今日告訴娘娘,您若是想動姐姐,嬪妾會拼盡全力,阻止你。哪怕是死。」

心頭一驚,隨即自嘲一笑,瞧見了,這才是真正的好姐妹。

這時,听一人的聲音遠遠地傳進來︰「娘娘,外頭來人說,舒貴嬪求您去見她一面!」抬眸,見是祥瑞。想來是我遣退了所有人,他一時間不敢上前。

而我,終是怔住,舒貴嬪為何突然要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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