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靈渡 第4章 傾城將軍暗籌連環計 理屈安王勸降宿怨敵

作者 ︰ 天下塵埃

「父王,我們即刻飛鴿傳書過去,要魏州派人追回初塵!」肅淳急了。

「趕緊去傳!」安王匆匆揮退兵丁,緩緩地坐下來,卻說︰「只怕是晚了。」思忖片刻,他一揚聲,喊道︰「來人!」

兵丁來,安王吩咐︰「再飛鴿傳書,讓魏州周旦率五千援兵過來,追不到公主,也要把圍城之軍打個缺口下來!」

「父王,」肅淳遲疑了一下,說︰「如此一來,魏州可就是空城了。」

安王悶聲道︰「空城又怎麼了?淮河以北都是我們的,難道他會傻到來攻打一座佔不住的空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四周除了一條淮河,都是安王的地盤,佔住了只能挨打,最後還是得乖乖地交出來,沐清塵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這種傻事的。

要不惜一切代價打開一個缺口,告訴這個張狂的小將軍,安王的地盤,由不得他為所欲為。

兵丁在鴿子腳下系上信管,伸手一拋。

鴿子展翅飛過城門,飛向廣袤的天空……

忽然,「嗖」的一聲!

營帳邊的草地上,一個大眼楮,長相伶俐的丫環跑過來,撿起了地上的鴿子,撒腿跑了回去︰「少主,真是只信鴿。」

一個身著甲冑的少年,正是清塵,手執長弓,站在草坪里,接過鴿子,一邊用手掂著,一邊露出滿意的微笑︰「這半個時辰,我等的就是它。」他一轉身,拾起了地上的箭袋,走向營里,吩咐道︰「櫻桃,叫人把躺椅收拾了。」

營帳門簾一掀,清塵走了進來,喊道︰「宣伯伯!」

「射中了?」木椅上,一個儒雅的男子轉過頭來,高高的額頭,細長的丹鳳眼,薄薄的嘴唇,滿臉笑意地望著清塵。

「那當然,我是神射手穿楊將軍。」清塵有些洋洋得意地說著,把鴿子放在桌上。

宣恕剛抬起手,清塵趕緊過去,推動了他的木輪椅,送到桌邊。宣恕並不急著看信管,只問︰「考考你,是什麼內容?」

呵呵,清塵咧嘴一笑︰「我們的鴿子回來了?」

宣恕指了指那邊的書案,案上散落著粟米粒,一只鴿子正在悠閑地吃食。

清塵涎著臉笑︰「讓我先看看那信管里的內容,再回復你如何?」

「不行——」宣恕拖長了聲音。

「你都知道了,卻來考我,不公平呢。」清塵撅起嘴巴。

「信管沒動呢,我也沒看。呆會,一起揭曉謎底……」宣恕正色道︰「我自是能猜到,所以考你。」

清塵眨了眨眼楮,黑黑的眼珠轉了幾圈,思索一陣,說︰「我們鴿子帶來的信,一定是命魏州出兵把公主攔截回去,這只鴿子的信嘛……該是加急!」

「確定?」宣恕沉聲道︰「要動腦筋。」

清塵冥想一陣,苦著臉說︰「我說的應該沒錯。」

宣恕搖搖頭︰「清塵,我告訴你多少回了,在戰場上,不單單要分析戰局,更重要的是,還要分析對手帥官和主將的性格,光有紙上兵法是沒有用的,一定要結合實際,抓心理作戰。」

清塵咬著嘴唇,望著面前的死鴿子,為難地看了宣恕一眼。

「想不出了?」過了許久,還沒見清塵開腔,宣恕便提醒道︰「安王為人雖然賢明豁達,和善寬厚,但他畢竟是行伍之人,又正當壯年,總是有幾分盛氣的……」

清塵嚴肅地看著宣恕,頻繁地眨著眼楮,仍是未解。

還是沒參透。宣恕只好慢慢挑開關鍵之處︰「他征戰幾十年,對陣強手無數,如今,被你一個小小的孩童耍了,他豈會任你調擺?」

啊!清塵茅塞頓開,說︰「求援!他定是向魏州求援,破我圍城之局。」

「有何對策?」宣恕悠悠然開口。

清塵苦思良久,陡然一笑,俏皮道︰「我沒轍了——」

宣恕大笑︰「拆信管吧。」

「都知道內容了,還有何必要拆之?」清塵說著,還是起了身,將兩個信管里的紙條拿出來,讀完之後,是長久的冥想。宣伯伯干嘛一定要我多此一舉?

「你截獲了初塵公主要去通州的信,為何還要用自己的鴿子去套回信?」宣恕淡淡一笑,悠聲道︰「這次你知道廢物利用,麻痹和警示敵人,還要弄亂他們的陣腳,那下次呢,廢物就一定不可以用了?我告訴你,廢物還可以有更大的作用呢……」

清塵眉毛跳了一下,眼光,靜靜地落在「五千人馬」四個字上面,然後,他猛地嘴角一翹,露出個無聲又玩味的笑容來。

「想到了?」宣恕斜著腦袋,考究地看著他。

清塵呵呵一笑,用手點著宣恕,輕聲道︰「你刁鑽!」

「誒,這可是你想出來的,跟我無關……」宣恕也用手指點向清塵︰「你才刁鑽!」

「是你帶壞了我!」他猛一下,伸頭到宣恕面前,做了個鬼臉。

宣恕順手抄起桌上的鎮尺打過去︰「犯上作亂,打的就是你!」

清塵一躲,倏地轉身就跑︰「想打我,你來追吧!」

宣恕一手拿著鎮尺,一手來車輪椅,哪里有清塵的靈巧,只有眼睜睜,看著他跑了出去,那單瘦的身影隨著門簾一落,就不見了。宣恕無可奈何地笑笑,放下了鎮尺,眼光,緩緩地落在紙條上。他不用問的,清塵也無需明說,他們師徒已經達到了心有靈犀的境界。

通州城,府衙內。

安王沉默地坐著,刺竹立在旁邊一言不發,而肅淳急得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小聲埋怨道︰「真是,這個時候,她跑來添亂……」

「算了,埋怨也沒有用。」安王皺了皺眉頭,初塵這個小丫頭,天性活潑好動,是呆不住的。他說︰「我曾予皇兄許諾,一旦攻下蒼靈渡,就讓你和初塵完婚,可是一年時間過去,我竟寸步難前……如果埋怨初塵,還不如責怪我自己,耽誤了你們。」

「父王,她不該任性的。」肅淳不太高興。

「算了,她想來看你,也是正常。」安王說︰「一定是她纏著你皇女乃女乃要出來的,明知道我們不會同意她來,索性就瞞著,一路到了魏州,才告訴我們……」

肅淳一坐下來,拿著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措︰「這樣愛胡鬧,怎麼叫我省心!」

安王站起身,幽聲道︰「她雖然是你未婚妻,但也畢竟是公主,你最多只能說說,不能教訓……禮儀尊卑還是要謹守的。」

肅淳頓了頓,忽然說︰「父王,我為什麼不可以有一個象娘一樣賢惠安份的妻子?」

刺竹在底下,使勁踢了一下肅淳的腳。

「初塵是皇後的女兒,下嫁給你,那是你的福氣……」安王淡淡地說︰「皇上性情仁厚,皇後卻是個很有手腕的人,我和皇上,雖然是一母所生,但是我手握兵權這麼多年,即便他不顧忌,皇後也難免不多心,所以,聯姻公主,是牽制也是保障。」

「自己人在一起,你發發牢騷也就算了,以後,這樣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安王沉聲道︰「把心思用在正事上面。」

肅淳想了想,看著父親,吞吞吐吐道︰「若是我們能勝,聖駕回朝,龍顏大喜,要賞功的話,是不是可以……」

安王冷冷地斜了兒子一眼,凜聲道︰「君無戲言,豈可退婚?!」

肅淳一下子便漲紅了臉,埋頭不語了。

「聖駕回朝?蒼靈渡不破,聖駕如何回朝?」安王黯然道︰「母後那里,雖然什麼也不說,但是我知道,她和皇兄心里都殷切著呢……」安王重重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我是愧對父皇、愧對母後、皇兄,還有淮南的百姓!」

「依水而治,二分天下,是對我的羞辱,對皇上的羞辱,更是對父皇的羞辱!」他恨聲道︰「當年淮王爭儲,加害皇兄,父王要殺他,卻從我手中逃月兌,如今挑起江山大亂,我若不能平復,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父皇?!」

「父王,」肅淳輕聲道︰「你已經盡力了,皇上,伯伯他是不會怪你的……」

安王搖搖頭,沮喪地坐下。

刺竹緩緩地走過來,輕聲道︰「姑父,我們還是去看看沐廣馳吧。」

安王猛一下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為復雜。

「王爺。」門外,傳來士兵的聲音,接著,是一陣下鐵鏈的響聲,然後,門開了。

安王緩緩地走了進來。

一個魁梧的男人,正雙臂枕著腦袋躺在床上假寐,根本沒有要搭理安王的意思。

安王靜靜地走到床前,目光,停在了他的臉上,寬寬的頭上縱深的紋路,濃眉厚唇,輪廓分明,臉龐偏黑而布滿滄桑,下頜的線條筆直僵硬,面上有一股刀刻般的堅毅。在安王的注視下,他睜開了眼楮,坐起身來,直視著安王。那是一雙略帶虎悍之氣的眼楮,射出來一道凜冽的光芒,逼仄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安王眨了眨眼楮,低下頭去。

沐廣馳起身,走近桌旁,旁若無人地坐下。

安王走過來,伸手倒了一杯茶,放到沐廣馳的手邊。

「廢話少說,我不會降的,」沐廣馳一出聲,渾厚濃重︰「要殺要剮,隨便你。」

「我不敢殺你,也不敢剮你,」安王撩起戰袍下端,坐了下來,沉聲道︰「你兒子用血淋淋的長戟指著我說,‘辱我父親者,我必殺之!傷我父親者,我必誅其滿門!殺我父親者,我必滅其九族!’」

「我,焉敢動你?」安王說著,望過來,目光靜靜地落在沐廣馳臉上。

沐廣馳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聲音更沉︰「你把他怎麼樣了?」

「我沒把他怎麼樣,」安王垂下眼簾︰「就象我沒把你怎麼樣一樣……」抬起眼,又看著沐廣馳︰「非但如此,他還連殺我兩員大將,刺傷我世子,把箭射到了我的發髻上,還恐嚇了我,然後他還揚言,過幾日,便叫我乖乖地把你送回去……」

沐廣馳忽地笑了一下,眼神里注滿了嘲諷,揶揄道︰「感覺如何啊?」

安王沉默片刻,如實回答︰「不好。」

哈哈,哈哈,沐廣馳大笑道︰「你當年的意氣風發呢?」

「被你們打過了淮河,還談什麼意氣風發?!」安王自嘲地說。

哼,沐廣馳重重地哼了一聲,喝茶。

安王默默地給他續上茶水,低聲道︰「你兒子,把通州城圍了,逼我交出你……」他眼皮一掀,一股精光透出來︰「你覺得,他會這麼輕易贏麼?」

「你想把他怎樣?!」沐廣馳陡然變臉。

安王默然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沐廣馳猛一下抓起茶杯,摔到了地上,恨聲道︰「你休得傷他!」

「傷了他,你一定會後悔的!」他惡狠狠地說著,眼楮里透出一股濃烈的殺氣。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安王淡淡一笑︰「沐廣馳,我以為,這個世界上,真的已經沒有你在乎的東西了……」

「他不是東西!他是我兒子!」沐廣馳氣勢洶洶地一擺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低聲吼道︰「我的!」

「沒人跟你搶兒子……」安王慢悠悠地說︰「我有五個兒子呢。」心里卻在感慨,沐廣馳也有氣急的時候,他的一貫持重,只因為沒有戳到痛處。

沐廣馳陰鷙地瞪著他,忽然凜聲道︰「因為多,所以不在乎,對祉蓮也是這樣嗎?」

驟然間,安王變了臉色,他倏地一下站起身來,額上青筋暴起,嘴唇輕微地抖了幾下,最終,他還是忍住了,復又坐下去。

沉吟良久,安王低聲道︰「沐廣馳,我們以前的恩怨可以一筆勾銷嗎?」

沐廣馳猛然咆哮起來︰「她的命可以一筆勾銷嗎?」

房間里瞬間陷入無聲,靜得可以听見彼此鼻子里粗粗的喘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王輕輕地嘆了一聲︰「我們不說她了吧,談談國事、正事……」

「她就是正事!」沐廣馳憤怒地一揮手,恨聲道︰「其他的都是破事!」

安王深吸一口氣,幽聲道︰「我們已經十七年未如此相近了……」

「你為什麼不能好好愛她?」沐廣馳猛地用地一拍桌子,吼道︰「老子這個問題在心里憋了十七年了,就等著問你!」

桌子拍得山響,好像就要散架,那吼聲也如雷貫耳,驚得門外的刺竹和世子渾身一震,兩人對視一眼,滿是狐疑又滿是詫異。

但是屋子里,襂人地安靜。

許久之後,還是安王先說話,話語平緩︰「你,還是放不下麼?可是,不管怎麼說,你也到底還是娶妻生子了……」

「那跟你無關!」沐廣馳厲聲道︰「回答我的問題!」

安王頓了頓,輕聲道︰「我是愛她的。」

「我是問你為什麼不能好好愛她。」沐廣馳狠狠地瞪著他。

安王默然片刻,慢慢地說︰「我們都是男人,男人,有三妻四妾很正常,一個男人,一輩子,也不可能只愛一個女人……我現在,還有六個夫人,但是,當年祉蓮是四夫人,自她死了後,安王府里,有五夫人、六夫人、七夫人,就是沒有四夫人,並且永遠都不會再有四夫人。別的夫人若是故世,下面的是可以往上排的,但是四夫人,只能是祉蓮……」

「我以為,你是能理解我的。雖然你愛她,畢竟她已經死了,你還活著,所以,不管你多麼愛她,你還是要娶妻生子……」安王說得很慢,一直看著沐廣馳,話語沉沉︰「我只能告訴你,我是愛她的,在我心里,她跟別的夫人不一樣。就像你,你也娶妻了,但在你心里,祉蓮肯定也跟你的妻子不一樣。」

「她跟別人不一樣,是因為,她為你而死,是嗎?」沐廣馳的聲音里,透著寒意森森。

「不完全是……」安王默然道︰「更確切地說,她為我而死,令她在我心里,愈發地跟別人不一樣。」

「是我的女人,我都會對她好,」安王幽聲道︰「七個夫人,肯定有我特別喜歡的,也有一般般的,只不過,我通常都不會表現出來。我不想厚此薄彼,讓她們心生罅隙。」

沐廣馳冷笑一聲︰「你想告訴我的就是,你最多,就是心里喜歡祉蓮比別人多一點點?」

安王默然片刻,回答︰「可以這麼理解。」

沐廣馳的眼光淡淡地從安王身上轉向別處,沉聲道︰「那你知道她想要什麼?」

安王低聲道︰「她想我只愛她一個人……」

「你錯了。」沐廣馳咬牙道︰「她沒那麼貪心,她只想要你特別一點的愛。」

安王沉默了。

「她只想用你一點特別的愛,來安慰自己,給自己活下去的勇氣,」沐廣馳的聲音漸漸悲涼︰「她只想做你最後一個女人,雖然明知不可能,她還是祈望,自己是王府最後一個夫人……」

「對你來說,要求太高了吧?」沐廣馳的話語里,恨意漸濃。

躊躇片刻,安王還是說了實話︰「我做不到……」他抬頭看看沐廣馳︰「你也做不到的……」

沐廣馳臉上漫過一絲嘲諷︰「我做得到。」

安王怔了一下,細聲道︰「你……你不也……」

「你以為,是男人都象你一樣濫情?!」沐廣馳不屑道︰「我沒娶妻,」正要說下半句話,他陡然停住,飛快地看安王一眼,不響了。

安王恍然道︰「沒娶親?就是暗地里找了個女人,生了個兒子——」

「既延續了香火,又保全了對她的愛……」安王沉吟著,有些尖刻地說︰「在你這里,她是享有了特別的愛……」

破天荒的,面對這樣的揶揄,沐廣馳沒有發怒,也沒有反駁,只是糾結著眉頭,沒有說話,仿佛有些心事。

「沐廣馳,為了一個女人……」安王很擔心會再次激怒他,只能試探著去。

「你不會在乎她,所以我說你的愛,都是狗屁!」沐廣馳冷冷地斜一眼過來,怨聲道︰「你有那麼多夫人,何必還來跟我奪她?得到了她,你又不好好去愛,好好珍惜……你當然不用在乎她,可是你知道嗎,她就是我的生命,我的全部!」

「你永遠也不知道她對我有多重要……」他的手,重重地抹了一把臉︰「你有那麼多的女人,你就不應該,把她從我身邊搶走……你不應該,不好好愛她,不應該讓她傷心,不應該,用她來換你的命……」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沐廣馳說著,默然合眼。

又一陣長久的沉默。

「話都說開了,」安王輕聲道︰「我們是不是,可以暫時把那些私人恩怨拋開一下,好好談談形勢?」

「這五天來,你已經談得上天入地了,」沐廣馳漠然道︰「沒有用,我不會降的。」

安王低沉道︰「我一直,都敬你是條真正的漢子……不管從前恩怨如何,我都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

「那些恩怨不會過去的,我們,也不可能是朋友。」沐廣馳絕然道。

安王思忖著,說︰「要不,你說,我怎樣做,才能讓恩怨一筆勾銷?」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親手刺她一劍,」沐廣馳痛苦地閉上眼楮,少頃,睜開,又是恨意凌厲︰「這十七年來,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要刺你一劍!」

「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安王率性道︰「我就還你一劍。」

哼,說得輕巧,沐廣馳冷笑道︰「吃我一劍,你還有命?!」

安王淡然一笑︰「祉蓮為我,死在你的劍下,你要怪在我的頭上,也不過份,我就當,還你一劍,還祉蓮一命,那些過去,也就結了……」

「一條命而已,你小看我安修了,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安王幽聲道︰「我打仗,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若是現時就死在你的劍下,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只是遺憾,天下戰亂不斷,百姓流離失所,我徒有抱負,卻未捷而亡……」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想死。」沐廣馳忍不住冷笑︰「惺惺作態。」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安王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繼而又說︰「當年祉蓮為什麼要死?她是不想看見戰爭的……」

「她只是個女人,她不懂什麼戰爭不戰爭,她只想得到丈夫的愛而已,」沐廣馳漠然道︰「既然得不到,那就用特別的方式,讓你記住她的死……連我都替她悲哀。」

「她是為我而死,但是同時,她也是為了讓你放那些百姓過渡口,難道不是嗎?」安王平緩而犀利地回了一句。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能了解她的想法……你如此地不懂她,她怎麼會愛上你的?」沐廣馳長嘆一聲,痛心道︰「祉蓮,你真不該愛他,真不該救他啊——」

安王心底一陣抽搐,尖銳的疼痛不可抑止地襲來,他握緊拳頭,緩緩地站起了身,硬著身體朝外走去。

「你承受不起了是嗎?」身後,想起了沐廣馳陰沉的聲音︰「我就是要把你困在蒼靈渡,要讓你天天面對這熟悉的景物,逃避不了十七年前的一幕,讓你的記憶折磨你……我要告訴祉蓮,你終于記得她了!就算你記性不好,我也會,用這種特別的方式,讓你時時刻刻地想起她來……這是她想要的,我給她!」

安王緩緩地轉過身來,失落道︰「這一年多,你把我困在蒼靈渡,就是為了報復我?」

「是。」沐廣馳的嘴角滑過一絲得意的笑意︰「她用命換你過了渡,你既然過來了,就永遠,都別想回去。」

「我一直以為,你不攻我,是心有余善;阻擾我過渡,是因為對淮王有義,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祉蓮……」安王悵然道︰「我以君子之心,度你小人之月復……」他長嘆一聲,仰天道︰「祉蓮,你在天之靈,看到了嗎?你告訴我,這真是你想要的嗎?」

你那麼善良,你用生命換我過渡,換百洲城的百姓過渡,如今,淮南的百姓還在淮王的苛政下掙扎,我欲揮師南下,卻被蒼靈渡一水阻隔,困頓難行,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我不相信!我死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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