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一聲長諾,士兵跑了進來。
屋子里所有的將軍都站了起來,盯著門口的士兵。
「沐家軍大獲全勝,逼退秦軍二十里,現秦軍已退出知樟縣外。秦軍傷亡過萬,沐家軍傷亡不足一千。」士兵說︰「今天沐家軍打前鋒的是傾城將軍,頭陣一人單挑五員大將,分別是陳鐸和其連襟萬浩陽、騰雲戟司馬長空、秦階外甥呂曠,以及秦階小兒子秦駿。」
秦駿?刺竹不禁吃了一驚,隨即追問︰「清塵把所有將軍都殺了?」
「沒有。只殺了陳鐸、司馬長空和呂曠,萬浩陽被陣前杖打,割了一個耳朵,秦駿被刺了一劍。」士兵回答。
「刺了哪里?」刺竹心里一動,意識到了什麼。
「右胸口。」士兵回答。
聞言,安王、肅淳和刺竹飛快地對視一眼。如果他們沒有猜錯,這就是那招瞞天過海,沐廣馳當年刺祉蓮的一劍,清塵刺過肅淳,現在又同樣用來對付秦駿。刺竹的心里再次浮現起疑問,這樣的場合,狠絕的沐清塵還會手下留情,清塵和秦駿的關系,如此地非同一般,讓人匪夷所思。
安王再問︰「騰雲戟司馬長空是怎麼死的?」他可是號稱一代戟王。
「被沐清塵用戟挑死的。」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戟王竟然死在沐清塵的戟下?!
「呂曠是怎麼死的?」肅淳好奇地問,他曾經听人說過,呂曠的劍術高超。
「被沐清塵用劍殺掉的,過程有些玄乎……」士兵的回答也吞吞吐吐︰「當時場上只看見兩人打斗,動作都很快,看不清楚過程,等到停下來,呂曠脖子上****,然後就死了。」
安王還在問其他詳細,刺竹默默地退了出來。他知道,清塵頭陣立了軍威,一定趁勝追擊,那麼今天出動出擊的,一定是沐家軍。可是,今天贏了,明天呢?五萬沐家軍能跟秦階的十二萬大軍對抗多久?刺竹模著手上的佛珠,感到沐廣馳的憂慮正在滲進自己的內心,無法排遣。
正想得入神,肩頭忽然被人一拍,肅淳的聲音響起︰「想什麼呢?」
刺竹敷衍道︰「沒想什麼。」
「這次你過去,跟沐清塵同路,有什麼感覺沒有?」肅淳露出白白的牙齒,笑得有些曖昧。
刺竹乜了他一眼,不悅︰「有什麼發現?!」
「上次你沒看仔細,這次可看清楚了,他長得如何?」肅淳搖晃著腦袋,笑嘻嘻地說︰「是不是俊美異常?」
「是,他長得非常俊美。」刺竹暗忖,俊美,這個詞語很貼切。他的眼前,又浮現起月光中清塵的側臉,側面都美得無可挑剔。忽然,他想起什麼,問道︰「你真的沒記錯,他跟祉蓮長得很象?」
恩,肅淳使勁地點頭︰「很像,而且是越想越象。」猛地拍一下刺竹,嗔怪道︰「說沐清塵呢,怎麼扯到四娘身上去了?!」一拉刺竹︰「說,說你跟沐清塵這一路上發生的事……」
「那有什麼好說的。」刺竹嘟嚷著,想回避。
「別敷衍我,告訴你,你們肯定攀上了什麼關系,我肯定!」肅淳說︰「你自己都沒在意,可我注意了,你剛才說話,口口聲聲都是清塵,怎麼連沐字都省略了呢?!」他的食指伸出來,點呀點︰「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你就亂想吧,」刺竹沒好氣地說︰「他一路上殺過去,還救過我兩次。」
「殺?」肅淳脖子一縮︰「他這麼喜歡殺人啊,一路殺過去!」
「哎呀,一句話兩句話跟你說不清楚。」刺竹懶得同他嗦,趕緊走了。
肅淳哪里肯放過,亦步亦趨地跟上來,不停地問︰「他到底是不是孌童?」
「不是!」刺竹忽地惱了。清塵對這種行為的不齒好像也傳染到了他身上。
肅淳笑起來︰「那我們之前猜想的呢,他是不是女的?你驗證過了沒有?」
刺竹一頓,停下了腳步。
曾經,他也以為清塵如此容貌,是個女孩。因為要女扮男裝比較容易,但是要男扮女裝還是有難度的,何況清塵的身形和聲音,怎麼也回避不了女孩的一些特征。他甚至找到了原因,如果清塵是女孩,那麼就是因為沐廣馳太愛清塵,為了把清塵帶在身邊,才把清塵扮成男孩。清塵太詭詐,這份心機跟男子有太多的不同,刺竹一直有種猜想,只有一個在軍營中長大的女孩,才能兼有細膩的心思和果斷的做派。他的彪悍決絕,既有性格的成分,也有故意昭示眾人的刻意。
可是,這次同路,刺竹除了觀察到清塵的平胸,也經過了幾番試探,還領教了他的風月手段,比如對依琳郡主,盡管只是做戲,可是戲份太足,讓刺竹難免瞪目結舌,加上過關斬將的所見所聞,他不斷推翻了清塵是孌童的假設,也完全可以肯定,清塵是個正常的男孩。
除了,秦駿依然是個謎……
「如果有可能,我還真希望跟沐清塵交個朋友。」肅淳說著,拉起刺竹的胳膊︰「到江邊看看去。」
月色撩人,幽風習習,肅淳和刺竹剛出城門,就感到一陣微微的涼意,江水的清涼漫過了空氣,鋪面而來。
肅淳腳步一措,忽地喊道︰「父王。」
默立在江邊的安王,緩緩地轉過身來,又緩緩地朝向對岸。對岸的蒼靈渡已經恢復了平靜,星星點點的火光是沐家軍營地的火把,這番景象跟往日的宿營並沒有任何的不同,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這是最後的寧靜,過了今晚,蒼靈渡也許就會血流成河。
「睡不著?」安王輕聲道︰「是不是太興奮了?」
肅淳嘿嘿地笑著,不做否認。
「現在,沐清塵應該已經安睡了。」安王說︰「這一仗,雖然是硬拼,可依然有巧取的成分,沐清塵的心機非同一般。肅淳,你要想他學習,用兵當用心。」
「等我們奪了蒼靈渡,我就請了他來指教,」肅淳笑道︰「不過,那也得他能從秦階手下留了命才行。」
安王轉過來,看著刺竹︰「我們是作壁上觀,還是下河模魚?」
滿月當空,月光清亮,刺竹的臉色肅穆凝重。他遲疑片刻,問道︰「王爺希望我如何回答?」
肅淳吃了一驚,笑意頓時消失,因為刺竹的話里有頂撞的意味,似乎已經猜到安王想動作,而他心有不滿。
安王也默然了。
肅淳的心里當然希望能趁亂奪取蒼靈渡,但是,他看了看刺竹,心里生出些顧慮來,話在嘴邊繞了一個圈子,還是沒有吭聲。
在三人僵持般的沉默中,月亮躲進了雲里,黑暗壓迫下來,而對面蒼靈渡的高山峭壁也仿佛從水面移了過來,一起逼近。三個人的心頭,都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逼仄和窘迫,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過了許久,安王突然問道︰「你說,沐廣馳帳下有個謀士,叫宣恕?」
「是的。」刺竹回答︰「應該是他的軍師。」
「宣恕……」安王陷入思索中,食指不停地點著,似乎在使勁地回憶什麼。
「他是殘疾人,不能走路,坐在輪椅上,不過听說,他以前不是這樣……」刺竹說︰「應該是受傷所致。」
安王猛地抬起頭來,說︰「我想起了,他受過腰斬之刑。」
刺竹和肅淳驚訝地對視一眼,腰斬是極刑,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但是宣恕犯了什麼罪,會被腰斬?
「這個事情我記得,」安王說︰「宣恕是個隱士,淮北人氏,一直跟隨沐廣馳,後來我們和淮王兩江分據之後,他潛回淮北,想帶走自己的妻子。他妻子自他走後被遼陽總兵納為妾室,他在帶妻子出逃的時候被捉,遼陽總兵以****擄掠之罪要聖上判他腰斬,當時我持反對意見,因為據說這個宣恕是個人才,深諳兵法,而且他跟他妻子並未斷絕夫妻情分,只因戰爭而分開,但是遼陽總兵口口聲聲指他是強擄,說他妻子並不願意跟他走……聖上也就同意了,結果腰斬之時,他妻子當眾自刎,以示願意跟隨宣恕上天入地……聖上方才明白真相,追悔莫及。」
「腰斬過後,宣恕就不知所蹤了,原來是被沐廣馳接了回去。他能保住命,不錯了。」安王說︰「這麼看來,沐清塵是他的徒弟。徒弟都如此了得,那師父不是神人了……」
「踫過幾次面,此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關鍵時刻能點撥清塵,這樣看來,清塵不但得他真傳,深藏不露也是繼承了此人的秉性。」刺竹沉聲道。
「沐清塵……」安王幽幽地嘆息道︰「你們都看見過他了,可我,還不曾識得他的廬山真面目呢……」仿佛我們沒有任何關系,可是心里卻為何總是放不下,即便是隔著這一江之水,我卻還是想要去感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