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沉沉的。
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就象很多故事里說的一樣,現在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
夏羽看著窗外,路燈昏暗,飛速向後奔去。前方不知何處,夏羽心情忐忑。
坐在他旁邊的德哥志得意滿,似乎這條路的盡頭是金銀滿地的天堂,高興得他嘴里哼起小曲。也听不出是什麼歌曲,反正是難听得要命。
夏羽低聲說︰「就算是要被宰了,也不應該受這等虐待。」
德哥不哼歌了,他瞧著夏羽,嘖嘖稱贊了一句︰「怪不得你這個小白臉能夠勾引那麼多美女。小白臉長得就是養眼,這麼近距離一細看才發現。」
「是啊,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發現了以後才後悔。」夏羽搖了搖頭,表示了一種莫名的遺憾。
「後悔什麼?」德哥不懂。
夏羽給他解釋︰「我後悔沒有早認識你。那樣我就可以到你家去勾引你老婆了。我想你一定不介意戴上一頂綠帽子。」
夏羽也想明白了,見到洛童以後,八成會讓人家給宰了。就算是自己多麼小心翼翼,不越雷池一步。這個結果也改變不了。與其那樣窩窩囊囊地死,倒不如先痛快痛快嘴巴再說。反正,這個德哥是不敢把自己弄死。
德哥的眉毛顫動一下,這個人生氣時的表情很有意思,不顫動嘴巴,而是動眉毛和額頭。
夏羽不管他心里想什麼,我行我素地說著︰「讓我猜猜你老婆在家里干什麼。當然,我可不知道你有沒有老婆,如果有情人小秘之類的也行。今夜你是回不去了。她們嘛,應該也不會寂寞,畢竟這世界上的男人很多,比你強,比你壯,比你有時間有精力的男人更多。」
幾句話明顯是在損德哥,德哥揮起一拳打在夏羽的嘴巴上,夏羽的嘴巴立刻青了一塊。夏羽皺皺眉,擠了擠眼,差點叫出聲來。夏羽可不認為自己有多麼堅強,也知道自己的小體格禁不住如此打擊。可是他還是要把那些諷刺的話說出來,哪怕人家手里拿著一把刀。
德哥揮拳頭還要打他。夏羽忽然說︰「你敢打我?!」
德哥一愣,拳頭也停下,他問︰「為什麼不敢?」
「我想你的主子不希望我這種模樣去見他。如果要折磨我,他一定希望親自動手。」
這也是夏羽胡亂扯出來的話,毫無根據。不過,德哥有另外的想法,他覺得老板洛童沒準真的要有這樣的想法,畢竟洛童的獨生兒子是死在夏羽的手里。
德哥不打了。他把右手塞進口袋。夏羽也不說話,因為沒有時間再說話,前面來到了一個大庭院。車子在減速。
與此同時,太陽從東方升起,黯淡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顯得有些陰冷。
夏羽有些冷,酸酸日子,十月已經來到,夏天就要過去了。這個夏天,他經歷了很多事,都是有意思的事。他轉回頭看了一眼東方升起的太陽,對自己說,但願這不是最後一眼。
德哥推了夏羽一把,他手下的那些小弟們也跟著推搡夏羽。夏羽沒辦法繼續欣賞太陽,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子。
屋子里陰森而冷清,夏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沒想到那個馳名中國的大富豪住得竟然是這樣的房子。房子的裝修不錯,就是少了一點人氣,讓人聯想到鬼屋。
德哥一邊走一邊說︰「自從你把我們少爺扔下山崖以後,洛先生就重病纏身,一直是神志不清,也正因為如此,你才逍遙快活了這麼久。前幾天,他總算清醒了,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把你弄來。他要當面問你話。」
夏羽說︰「問我話?說得好听,我估計是要拿我祭奠他的兒子。不過,話說回來,洛琨真的死了嗎?我一直沒听說找到他的尸體。」
德哥說︰「我也沒听說,可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摔進海里,估計沒有生還的希望。再說,如果活著,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不出現。」
說得也對,那個地方實在太高了,摔下去怎麼可能還活著。
夏羽也終于放心,他知道洛童肯定不會饒過他。他閉了閉眼,想想這一輩子經歷的事情,還真是夠豐富多彩的。要是有機會寫本自己的傳記,肯定會大賣。
算了,這些事回頭再想吧,如果自己還能活著出去的話。現在誰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就算知道又能怎麼樣?從外面殺進來,外面有幾十個人,都帶著砍刀鐵棍,幸好中國的槍支管理比較嚴,要是外面人人手拿AK47,呵呵,那自己就徹底死心了。
人就是這樣,一旦覺得自己無藥可救,必定會做出一些常人和自己都難以想象的事情。如此險境之中,他不去想怎麼逃月兌,反而想起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奇怪。
對了,夏羽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明明。必須對洛童說明明的事情。不管他信不信,自己都必須說。這是夏羽對明明許下的諾言。
走廊到了盡頭,那里有一扇黑色的實木大門。門的兩旁掛著油畫,不管這里的主人是否真的懂藝術,反正樣子是擺出來了。
夏羽的目光被油畫吸引住。左右兩邊各有一副,畫不是名家所為,不管是從畫上的簽名還是風格看,都是如此。右邊的油畫上是一個年輕的黑發女人,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年紀也就在二十上下。左邊則是個看不清性別的人。這麼說也有些不確切。這個人有著一頭披肩長發,雙眸水汪汪的,身體瘦削,五官俊美。
應該是男人。
夏羽敏銳地看出畫上的人有喉結。也就是說,是男人沒錯。女人長胡子倒是听說過不少,也見過一些,長喉結的卻從來沒听說更沒見過。
這個人給夏羽的感覺就好像是自己在照鏡子。他總覺得那個人和自己長得很像。只是那人的頭發是金色的,這也是畫上畫的,實際情況沒有辦法知道。
忽然,夏羽眼前一亮,他看到那個畫上的男人脖子上掛著什麼東西,似乎是個項鏈。他條件反射地模了模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上掛著那條琥珀項鏈。他想知道是不是也條琥珀項鏈。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畫上的項鏈並不清楚,也沒有辦法判定是否就是這個。
夏羽失望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夏羽的思路也被打斷。他望了望,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家坐在里面,手中夾著一支粗大的雪茄煙,正在那里給雪茄切口。
這個人就是洛童。
事情的發展證明了夏羽的猜測。發現夏羽後,洛童沒有驚訝,朝著這邊招了招手,讓夏羽進來。
德哥也往里面走,洛童朝他揮了揮手,德哥知趣地把門關上。
當一聲,大門在背後關上。
夏羽的臉色一變,隨即又恢復了常態。
夏羽不是個膽大的人,有時候他謹慎得有些過頭。如今面臨生死考驗,說他不怕,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可夏羽也不是個膽小的人。特別是當他把一些事情完全看開的時候,他的小心謹慎也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洛童把雪茄煙點起來,那股嗆人的煙味慢慢飄到夏羽的鼻孔里。夏羽輕輕動了一下頭,對這股煙味表示了一點反感。
「怎麼?不喜歡這種煙?」洛童說話了。
很意外,兩人之間的談話是以這麼一種平淡方式開始。
夏羽也不管他樂意不樂意,干脆把頭轉過去,深深吸口氣,之後走到桌子面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夏羽說︰「我可以告訴你,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吸煙有害健康,每當我抽煙的時候,那個人總會很蠻橫地把我嘴上的煙搶過去,扔到地上碾碎。」
不知怎地,洛童听了這話後把雪茄煙放下,猛然按到煙灰缸里,瞬間,雪茄煙滅了。
洛童說︰「你說的那個人是個女人吧。」
夏羽點頭,同時問他︰「你怎麼知道?」
洛童盯著眼前的還在空中飄舞的煙霧,說︰「很久以前,我身邊也有這麼一個女人。很霸道,很蠻橫,很刁鑽,也很可愛。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夏羽嘴里說的那個女人是蕭夢音,洛童說的不知道是誰。
夏羽轉念一想,我干嘛操這個心,這個男人經歷過(也可以說玩過)的女人多得是,當然是各類型的都有,鬼知道他說的是哪個。
「很霸道,很蠻橫,很刁鑽,也很可愛」這句話評論蕭夢音滿恰當的。如果蕭夢音在這里,一定會驕傲地昂起頭,指著自己的鼻梁自吹自擂一番。畢竟不是每天都有機會被這樣的大人物稱贊。
白荷就不是這樣了,她比較溫柔,只能說是很乖巧,很可人,很善解人意,就像古書上說的那樣,是個「寧馨兒」。
至于楚可憐,那可就是另外的類型。那種火爆脾氣,動不動就拿出獵槍把散彈上膛,誰要是敢說她不好就給誰來一槍。那可不是一般男人受得了的。
夏羽發現自己很花心,如果自己的性格再強硬點,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公子。雖然自己從來不在那些女人面前表述自己的喜怒,但他總是在內心里比較她們。
呵呵,夏羽笑出聲。
洛童很敏感地問他︰「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想起自己的女朋友們,都很有意思。」
洛童從一旁拉過來一張國際象棋的棋盤,上面已經擺好了陣勢。棋子都是立體的,底座上有磁鐵。每個棋子都牢牢的吸在棋盤上。
洛童說︰「來,跟我下盤棋吧。我一直想知道能把我兒子弄死的家伙是個什麼樣的人。」
夏羽把眼光投到了桌子的另一側,伸手拉過另外一張棋盤,說︰「我還是喜歡下圍棋。」
說著,他把國際象棋的棋盤推回原位,圍棋盤擺到了正中央。
洛童沒有明確表示反對下圍棋,那就是同意。
「你為什麼喜歡下圍棋?」洛童問他。
「因為我認為任何人生下來都是平等的,一如這圍棋的棋子一樣。只有黑白兩色,沒有高低貴賤。任何一個子的能力都是一樣的。」
夏羽把白棋放到自己這邊,把黑子推到對面。
「不猜先了。我很尊重老人家。我用白子,後行。」
面臨的局勢一點都不樂觀,骨子里的那股傲氣卻噴發出來,發散在他的四肢百骸,一言一行。
洛童很專業的捏起一枚黑子,按在了天元位上。(也就是棋盤的正中心。圍棋盤縱橫兩路是19×19的,所以有個正中心的位置。)
洛童說︰「現在我們就公平了。」
會下圍棋的人都知道一句諺語︰金角銀邊草肚皮。棋子放在最中間的天元位上是最沒有價值。
夏羽嘆口氣說︰「其實,每個棋子放在棋盤上之前都有公平的機會,可是你卻把它放在最沒有價值的對方,任其自生自滅,這個舉動,就好比拋棄了自己的孩子。」
夏羽說話很輕,字字清晰,屋子里只有他們兩個,除了一座古董座鐘滴答作響外,沒有絲毫噪音。
洛童听到「孩子」兩個字時,臉色陰沉,陷入沉思。
夏羽在右下角星位上下了一子(圍棋術語,大家感興趣的去查查圍棋手冊,大致翻不了幾頁就能看到關于星位的解釋,方人也就不在這里羅唆了,下面也是,遇到圍棋術語都不會再做解釋了)。
清脆聲音傳來,洛童的手一抖,手中的棋子從半空落下,掉在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