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沒有任何先兆。一切都似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當夏羽接到電話的時候,他甚至以為這是夏爸爸開的一個玩笑。幾秒鐘之後,他不這麼認為,這樣的玩笑太可笑了。不會有人無聊到如此地步。
想到這,夏羽又一次抓起了手機,向那邊問話︰「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爸爸的語言邏輯有些混亂,話音也不清晰︰「我也不清楚,這個,這個事情就是這樣,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你快回來吧,這里的問題……很嚴重。」
不需要再說什麼。夏羽望了一眼白荷,白荷也听到電話里夏爸爸說的話。
兩人一溜煙跑了出來,在門口找了一輛出租車。
坐在位子上,夏羽什麼都不說。白荷看著他鐵青色的面孔感到害怕,很想開口安慰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出租車開起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什麼話都沒說。出租司機一般都是快嘴快舌,喜歡和客人聊天,不過今天他算是無計可施。因為坐上來的兩個客人都是悶嘴葫蘆,除了輕微的呼吸聲,幾乎什麼聲音都听不到。
沉默終究會被打破。
過了好一會兒,白荷開口︰「夏羽,你……」
「沒事的。」夏羽沒由來的回答,像是和白荷說,更像是在和自己說話。
「沒事的。」夏羽又重復了一遍,然後閉著眼楮,嘴唇微動,小聲的嘀咕著什麼。像是在祈禱,也像是再對著心中的某人說話。
白荷靠在了夏羽的肩頭,輕聲說︰「不要擔心,真的沒什麼的。」
夏羽嘆口氣,說︰「我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個小孩子,為什麼要經歷這麼多苦難。世界對他本來就不公平,可是現在……」
夏羽略略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他有些不敢面對現實,害怕看到最不想看的那一幕。
白荷想出言安慰,可是一看夏羽的眼楮,她本來想好的話語瞬間就忘光了。
夏羽,我到底要怎麼才能幫你。白荷在心里自問。
她抓住夏羽的手,握得緊緊的。
夏羽看了她一眼,說︰「怎麼?你也害怕?」
因為手上的力道有些大,夏羽能感覺出來白荷內心里的憂慮。白荷點著頭,說︰「是啊,我真的很怕。」
「可是,我們不得不面對,與其逃避,不如真正的去面對。不管事情如何,都要目睹全過程,這就是我的想法。我也有義務這樣做。」
說話間,車子已經開到醫院門口。夏羽從車上跳下來。一道刺眼的陽光照射著他,他抬起手,擋在額頭上,這樣能遮蔽陽光,讓眼楮好受一點。
醫院是慘白色的,總是讓人感到不舒服。白色總是和死亡相關聯,不吉利。
如果可以的話,夏羽這輩子都不願邁進這里。雖然剛才說,自己要去面對,事到臨頭,要鼓起勇氣還真不是那麼容易。
白荷拉著他的袖子,輕聲說︰「還是進去吧。」
是啊,該來的總要來,該進去的地方總要進去。
夏羽吸了口氣,雖然空氣中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但夏羽還是大口大口的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心神。
「進去,」夏羽對自己說,同時也是對白荷說,兩個人肩並著肩走了進去。
「明明不會有事的。」夏羽自言自語。
走在路上,夏羽還在祈禱,希望剛才只是爸爸開的一個玩笑,又或者是夏爸爸太過小題大做。這兩種可能性並不大。
夏羽的腦子飛快地轉著。他把一切頭緒都梳理一遍,到最後,他已經不能說服自己。
走到病房,那張本該是明明躺的床上,已經空無一人。夏羽坐在了床上,模了模床單,不久以前,這里還有個活生生的人。現在卻沒了。沒了意味什麼,不用細說,大家都明白。
夏爸爸出現在了背後,眼楮有些腫,顯然流過淚。
「這是怎麼回事?」夏羽問爸爸,口氣有些生硬,但還不至于粗野。
「我也不該清楚,手術完成之後,明明的情況還不錯。可是,你走後幾個小時,明明的身體狀況就急轉直下。醫生說,這是原來的並發癥出了問題。或者是在手術中有了感染,要麼就是骨髓還是沒有完全配性,有可能排異。總之,問題很多,事情很亂。」
夏爸爸幾乎是什麼都沒有說。夏羽抓起床頭櫃里的那些畫,細細看。如果明明沒有出事的話,他一定可以成為這方面的天才。
現在這一切都是空話。沒有絲毫挽回的余地。
「白荷,你不是有辦法嗎?你們家族不是和常人不同嗎?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夏羽忽然語無倫次的說出這樣的話。
白荷搖著頭,平靜地說︰「夏羽,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憑著我所知,我身邊也沒有具有這種本領的高人。」
在很多重要關頭,女人都比男人更容易冷靜下來。
夏羽攥起拳頭,抓著床單。那些畫紙月兌離了他的手,稀里嘩啦地散落在地上。
五顏六色,絢爛多彩,原本那是孩子的夢。現在則真的是夢了,根本就無法實現。
「世界為什麼這麼殘酷?為什麼這樣?」
這個問題誰都回答不了他,他自己也不能,任何一個先賢也沒有答案。人生無常,歲月無情。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實寫照。
俗語不是說過嗎?八十老翁門前站,三歲孩童染黃泉。這些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夏羽站起來,要去見一見明明,他的願望很快就實現。
太平間里,他看到明明躺在床上,如同睡著了一般自由自在。如果沒有別人提醒,夏羽真的想去撥弄他一下,讓他醒過來。
夏羽的願望理所當然地無法實現。
不久以前,他剛剛開口說話。那時,是夏羽勸他接受手術,明明同意了。而現在一切偏離了預定的方向,向著最壞的方向一頭栽下。夏羽用力敲著頭,嗓子發出哭聲,眼淚卻沒有落下來。
「嗒嗒」有人走進來,夏羽回頭一看,來者竟然是蕭夢音。蕭夢音的臉上都是怒火。蕭夢音也感到茫然,她為了明明所做的那些努力,在此時此刻煙消雲散。做完骨髓移植手術身體虛弱,可是此時,怒火壓倒了一切,她根本就感覺不到自己的虛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蕭夢音大叫,「誰給我解釋!」
沒有人能給她解釋。蕭夢音只好再問了一遍。這次主治醫生來了。
「醫生,你給我說!到底是怎麼弄的?!」開口向醫生發難的是蕭夢音。
醫生含糊其詞的說︰「我……我想……不應該這樣。可能是病人的身體對某種藥物過敏,或者問題在造血干細胞上,還存在著一些我們很難發現的東西。你放心,我們會盡快查找。」
「可是,明明死了。」夏羽重復著這句話。蕭夢音的話仿佛當頭一棒,把夏羽拉回了現實。
主治醫師指了指門,說︰「我們可以到外面去談一談嗎?」
夏羽不買賬,說︰「什麼?談?談什麼?」
主治醫生低聲說︰「我們可以談一談賠償的問題。你放心,我們這是大醫院,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你。」
夏羽掄起拳頭,打了主治醫生一拳。拳頭打在他的鼻子上,血噴了出來。常年拿手術刀的醫生基本上都不會害怕見血。況且,只是鼻子出血。主治醫生退後幾步,被身邊人攙扶著。
「你做什麼嗎?」主治醫生高聲問道,同時捂住了鼻子。
夏羽哼了一聲,也不解釋,背過身往外走。走到一半,甩出一句話來︰‘錢再多,也換不來明明的那條命。」
不久之前,一切還是按著計劃發展,夏羽以為能掌控一切。但現在什麼都不行了。醫生說要給賠償,不管是多少錢,夏羽都不想要。蕭夢音到了夏羽身邊,想說上幾句有用的。但一看夏羽陰沉著臉,她也沒話說了,跟著出去。
閑言少敘,第三天頭上,夏羽和他的父母,以及白荷、蕭夢音幾個人為這個不幸的男孩舉行了一個莊重的葬禮。
夏羽權且充當了明明的親戚,他曾試圖打電話給明明的親生媽媽,但是那個女人卻以沒有空閑時間來搪塞。至于明明的爸爸,那更是無法弄出來。他到現在還是沒有結案。
夏羽主持了葬禮,各方面都很滿意。這就是夏羽想要的結果。雖然不是最好的結果,但也只能如此。蕭夢音踫了踫夏羽,還是想給他一個安慰,這幾天,他受的打擊是在太大了。
葬禮結束後,夏羽的父母打道回府,離開了這個城市。夏羽又回到了原來的那棟房子,就是楚飛雲原來打算送給蕭夢萌的。
人生就是這麼奇怪。這里還是老樣子,幾乎什麼都沒變化,人卻不一樣了。
有人離開,有人到來。有人出生,有人死亡。
據說這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是亙古不變的。
那就是隨時隨地的變化。
夜晚來臨,白荷敲了敲房門,想進去看看夏羽,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已經在里面把自己關了一天一夜。
門沒開,從里面傳來的聲音。
「讓我靜一靜。」
白荷覺得有些委屈,自己根本就是個乖巧嫻靜的淑女,什麼時候都不會大喊大叫。
她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旁邊是蕭夢音。蕭夢音看著她。
白荷抱怨說︰「夏羽這是怎麼了?難道他會一蹶不振。」
蕭夢音搖搖頭,表示不可判斷。
蕭夢音說︰「事情就這麼突然發生的,誰也沒辦法預料。夏羽是個自視很高的人。他認為只要自己去做,不管什麼,絕對不會解決不了。可是呢,老天爺就是這麼給他出難題。」
白荷也明白蕭夢音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幫他。
蕭夢音指了指那扇門,說︰「不管怎麼說,咱們要先把這個家伙弄出來。」
白荷走到房門口,推了一下,門竟然開了,原來這扇門從來就沒有鎖。之後,白荷向里面看,看到的情景讓她大吃一驚︰夏羽穿著蕭夢萌的衣服,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冷冷地看鏡子里的自己。
「你在做什麼?夏羽。」
夏羽,或者說是蕭夢萌抬起頭,望著白荷,說︰「沒有夏羽,這里只有蕭夢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