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四周投過來的好奇目光,安坐在露天咖啡座的於純然慢條斯理抬頭,打量全然陌生的兩個女人。
他肯定不認識、也不曾見過她們,不過瞧她們來勢洶洶,就知來者不善,他不禁蹙眉。
「你就是於純然,我們沒找錯人吧?」兩位美少女不客氣地坐下來。
「我不認識兩位。」於純然一臉冷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圖明顯不過。
兩名不速之客,正是花小蜜的死黨朱迪和杜鵑,她們本來約好一起去旅行,她這個見色忘友的小表放她們鴿子,不過難得她的小王子歸來,終於守得雲開,她們也替她高興。
以為兩人過著新婚燕爾的生活,殊不知竟上演一幕「小王子失憶記」,最過分的,是狐狸精上場就一腳把小蜜踢開。
而更令她們生氣地,莫過於小蜜一直只字不提,直到最近才向她們哭訴。
兩人本來對小王子就沒什麼好印象,現在更是差的不得了,如果她們是男人的話,鐵定二話不說,狠狠揍他一頓出氣,何必像這樣坐下來,客客氣氣和他談話!
「你不用認識我們,我們也無意結識你這種專門欺騙女人的公子。」
朱迪看到於純然和女人卿卿我我的親熱看,便怒火中燒,替小蜜深感不值、大叫冤屈,她實在咽不下這口鳥氣而過來找碴。
「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於純然耐著性子。
「我們就算沒長眼楮,也不可能認錯你這個斯文敗類。」杜鵑悻悻然道。
「你們玩音樂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朱迪一甩長發,越罵越起勁。
「別以為自己長得帥,有點才華又多金,就可以欺人太甚,自私地要小蜜等你回來,足足浪費了她十六年青春,現在說一句什麼都忘了就想了事,你這個無情無義的男人。」
「不要拿不知者無罪來當藉口,公然甩了她,另結新歡,你根本就是個花心蘿卜。」杜鵑認為男人沒一個可靠,尤其是多金俊男。
听得一頭霧水的於純然終於有點眉目,原來她們是花小蜜的朋友,來代她抱屈出頭,但她們的指責未免欠缺公允。
「我的確什麼都記不起來,如果你們想定我罪名,起碼也該讓我知道原委與罪狀吧。」而且還能作為參考,反正於純然拾回的片段零零碎碎,說不定可以串聯起來,而記起更多。
兩人面面相覷,交換眼神,雖然小蜜叫她們不要說,堅稱童年往事已不重要,因為於純然拒絕的是現在的小蜜,即使他記起兒時的戲言,也只會一笑置之,不可能喜歡上她。
沒錯,她們倆也一直這麼認為,她們並不看好兩小無猜的感情,但不管有心還是無意,於純然的行為已傷害了小蜜,所以她們還要替小蜜逃回公道。
「好,我們就告訴你,雖然小蜜認為你記不起來的話,知道了也沒意思,不過我們才不會像她一樣傻,讓你繼續心安理得和女人鬼混。」
言下之意,她們說出來只是為了要他不好過!於純然在心中苦笑,他現在已經很不好過了。
「你和小蜜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馬,十六年前你離開這里,出國留學前叫小蜜等你回來,並一吻定情,你承諾過一定會回來娶她,你現在卻說忘得一乾二淨,你和把糟糠之妻拋棄的陳世美有什麼分別?」朱迪故意夸大,改編成婚約盟誓。
五、六歲的小孩子已私定終身?真是童言無忌!於純然感到好笑,想不到自己小時候已這麼風流多情。
「我和花小蜜不是單純的童年玩伴嗎?」
「這個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於純然默然不語,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和小不點的關系並不單純,只是想不到會有這麼深的情意,不過他沒有排斥或討厭之感,反而可以想像小時候的他們會多有趣。
「不管你是真的忘記,還是裝蒜,你都應該給小蜜一個交代。」杜鵑端詳這個人模人樣的男人,不明白小蜜何以鍾情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孱弱王子。
「如果你還有良知,覺得對不起小蜜,就不要再戲弄她,不要再用無形的鎖囚禁她,把心還給她,讓她自由。」朱迪一改強悍,心有戚戚然地道出肺腑之言。
躲在樹後把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的七瀨美紗備受打擊,原來純然和花小蜜曾有段深厚感情,她才是介入他們的第三者,這下子教她如何有勝算?
一抹高挑身影佇立在河邊,心頭的陰影讓男人不敢太靠近,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不遠處則有數名小孩在玩耍,既高興又熱鬧。
於純然放眼望去,年齡相仿的小孩子們應該只有五、六歲吧,和他小時候差不多大,他仿佛看到花小蜜的身影,圓圓胖胖的小小蜜煞是可愛,不過卻總是笨手笨腳、粗粗魯魯。
他閉上眼,嘗試重整腦海里七零八落的片段,回憶起童年往事,耳際有一道清脆的女聲低訴怨嘆。
愚蠢人!愚蠢人!不要走……不要走……傷心的哭聲揪緊他的心,濃濃的離別愁緒,依依不舍之情——
撲通!一名小男孩失足跌落河中,水花四濺。「救命……救命……」
於純然霍地睜眼,很快看見浮沉在河里的小男孩正拼命掙扎,同伴們則不知所措地驚叫。「救命呀!救命呀!有人跌倒河里!」
其中一名小女孩沖過來,死命抓著他的褲管哭喊。「哥哥,救命,小健掉到河里了,你快去救他。」
熟悉的恐懼襲上心頭,於純然面色鐵青,渾身僵直,他不會游泳,而且怕水,怎麼辦?有沒有人來救他,有沒有人……
「哥哥!救救小健,哥哥!」小女孩不停搖晃拉扯他的長腿。
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攸關人命,於純然倏地清醒過來,用力甩一下頭,甩走恐懼心魔。
他慌忙地四處找尋,看看有沒有什麼物品可以借用,他一把抓起長樹枝,跪在河邊,伸長手臂,企圖讓小孩抓住。
「不用怕,不要慌,抓緊樹枝,來,快抓緊樹枝。」
於純然一邊大聲叫,一邊伸長樹枝,眼看小男孩失了方向,只能無意識胡亂揮舞手臂,他焦急如焚,冷汗涔涔,眼前匆匆掠過自己遇溺時的畫面,他頓感心髒劇跳、呼吸困難,手臂抖個不停。
「小健,不要怕……」
「別慌,快抓緊樹枝。」他扯破喉嚨叫喊,幸好水流並不急,小男孩終於抓到樹枝,不過危機仍未解除。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從他身旁竄出,飛快躍入河里,撲通一聲,一個男人很快游到小男孩身邊,將他救起。
於純然頹然跌坐在地上,這才真正松一口氣,這時突然一陣頭暈目眩,腦袋像在膨脹,似有什麼要排山倒海般襲來,他感到頭痛欲裂,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不清。
中年男人隨即替小男孩做人工呼吸,一輪急救過後,小男孩終於把河水吐了出來,不斷咳嗽哭喊,應該是無大礙了。
「都叫你們不要走河邊玩耍,總是不听話,你們不知道有多危險,跌落河里會鬧出人命,出了事就後悔莫及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知錯,真的不敢了。」小孩子們哭哭啼啼認錯。
中年男人瞥見倏地失去血色的於純然呆若木雞,大聲詢問,「年輕人,你沒事吧?」
於純然被喚醒,不過仍頭昏目眩,他甩甩頭,勉強擠出聲來。「沒……事。」
「你真的不要緊?」中年男人不放心。
於純然閉目搖頭。「我坐一會兒就沒事了。」
「那麼我們走了,謝謝你。」
於純然虛軟地平躺在地上,腦中靈光忽閃,記憶紛至遝來,可能只在一秒鐘、眨眼之間發生,卻足以讓他感受,童年時的喜怒哀樂,百般滋味在心頭一一掠過。
他記起來了!什麼都記起來了!
那天他在這里和小別,他的確叫她等他回來,並親了她,還承諾把《給愛蜜兒》送給她。
然後離開的時候,有一輛失控的腳踏車朝他們沖過來,他一把推開小蜜,自己卻被腳踏車擠下河里。
他失去意識前一刻的影像,就是哭得稀里嘩啦的小蜜,她很傷心害怕,他不要她哭,不想看到她像個淚人兒……
可能因為太過驚悸,他發燒昏迷了幾天,醒來後就把有關小蜜的一切全忘掉,而遇溺時的恐懼痛苦更令他不敢回憶往事。
小蜜——愛哭鬼小蜜,老是纏在他身邊,嬉皮笑臉逗他發笑的開心果,把他從孤獨深淵救贖出來的小人兒,讓他真正愛上鋼琴的女孩,他打從心底喜歡的丫頭。
母親是鋼琴家、父親是小提琴家,但雙親對音樂的狂熱並未遺傳給他,小小的於純然並不喜歡彈鋼琴。
為了討父母的歡心,他才勉強自己,只要他表現出色、贏得比賽,父母便會稱贊他,留在他身邊的時間也會多一點。
然而無止境的練習枯燥而苦悶,總讓他萌生放棄的念頭,直至小蜜出現,讓他領略彈鋼琴的樂趣,她那句最喜歡他的琴聲,成為他的動力,讓他體會彈鋼琴是件快樂的事情,演奏是開心又愉快的游戲。
「你知道《給愛麗絲》的典故嗎?」小男孩問。
小女孩瞠大眼。「不知道。」
「樂聖貝多芬喜歡上自己的學生,打算彈奏這首小品來向她求婚,可是他在宴會上喝醉酒,完全忘了這回事。」小男孩神氣地告知。
「哈!炳!他真糊涂。」小女孩捧月復大笑,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閃亮亮。「我也很想要一首《給花小蜜》。」
「這麼俗氣,難听死了,倒不如叫《給愛哭鬼》。」小男孩揶揄。
小女孩朝他扮鬼臉。「我不是愛哭鬼,你才是愚蠢人。」
「別叫我愚蠢人,你這個愛哭鬼。」小男孩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小女孩模著額頭,哇哇大叫起來。「我想到了,那就叫《給愛蜜兒》吧,給親愛的蜜兒。」
「你還是別做夢吧,哪有男生會喜歡你,還幫你作曲示愛,更別說求婚。」小男孩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既然我是你的學生,就由你寫給我吧。」小女孩突發奇想。
小男孩飛快拒絕。「我不要,我又不喜歡你,我才不會為你作曲。」
「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懂作曲,又怕作得太難听,被人笑才是真的。」
「哼,我不會中計。」
「好嘛,我求求你,我想要《給愛蜜兒》,你就作來送給我,好嘛,好嘛……」
小女孩纏著他的手臂撒嬌。
小男孩索性閉上眼,雙手掩耳。「不行!不行!」
於純然會心一笑,細細回味童年往事,和小蜜相處的每個片段都充滿歡笑聲。
他喜歡她純真燦爛的笑容,她總會把開心分給他,帶給他光明溫暖,她是他的小太陽,現在也是一樣,完全沒改變,他真的喜歡她!
事隔十六年,他們已長大成人,雖然思想個性有若干改變,各自的生活圈也已不相同,但這份喜歡的感覺猶在,絲毫沒有褪色變質。
現在回想起來,他真的是個自私地男人,當年的一句話、一個承諾,便把小蜜束縛住,要她一直等他回來。
而小蜜這個小傻瓜,十六年來真的默默等他回來,未曾見異思遷過,或是不顧一切跑去找他,只為遵守和他的約定,她真是個傻女人。
他的心情有點復雜,心底洋溢一片難言情愫,有不舍、欣慰、感動等等情感,最後化為慶幸與感謝。
她信守承諾、遵守約定,喜歡他的心不曾變異,他是個何其幸運的男人。
反觀他卻把她忘得一乾二淨,還曾經背叛她、喜歡上其他女人,就連最基本的承諾、答應過她的事情都沒有辦到,他實在感到慚愧。
從來沒有過的濃情熱愛在胸膛蠢蠢欲動,他很想補償她,他要好好寵愛、疼惜她,彌補十六年來的空白。
不過在此之前,他首要做得事情便是預備那份遲來的禮物,她從小就一直嚷著想要的禮物。
他得先找一個可以讓他靜心創作的地方,而可以幫忙他的不二人選,當然就是火紅雞冠頭小孟了。
於純然霍地彈起來,懷著愉悅的心情離去。
雖然他很想第一時間沖回家,狠狠抱著小蜜親吻,向她細訴愛意,但還是先忍耐一下子,他一天沒完成禮物,就一天不能回去見她,在給她驚喜前,只好暫時忍受相思之苦了。
「嗯,好的,我知道了。」七瀨美紗合上手機,沉思一會兒後,正打算去找花小蜜,便瞧見她拿著雜志經過,連忙喚著她。「花小姐。」
花小蜜停下腳步,探頭往偏廳。「有什麼事?」
「純然剛才打回來,他說要一個人想事情,這幾天都會外宿,暫時不會來。」
「哦。」花小蜜漫不經心回應,心里卻非常擔心,他是否心情不好,躲起來不見人,還是不想見她?
「這本雜志,可以給我看看嗎?」七瀨美紗眼尖地看見雜志標題,提及於純然的德國公演,很快拿起來翻閱。
花小蜜想阻止已來不及,不知七瀨美紗看到報導後會有何反應,一定像她一樣生氣,又替於純然抱不平吧。
「評價竟然這麼差。」七瀨美紗不禁擰眉,並幽幽的輕嘆。「不過一切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在公演前向純然提出分手,害他心情不好,他一定不好失常。」
蝦米?原來他是因為受到失戀的打擊,才會提不起勁去彈奏,他還好意思說什麼失去熱情、不喜歡鋼琴這些謊話。
可惡!花小蜜有種被騙的感覺,把她耍得團團轉,他一定很爽了,然而最令她在意、備感受傷的是,七瀨美紗竟然可以影響、左右他的情緒。
他如此重視她,那他真的很愛她了。
這個認知狠狠打擊著花小蜜,她明明已經死心,決定徹底忘記他,為何她的心仍會像被針刺般難受?
「不過我們現在雨過天晴,他一定能很快回復到原來的狀態。」七瀨美紗把花小蜜的失魂落魄看在眼里,更加笑靨如花。
沒錯,他們才是珠聯璧合的一對,兩人在一起相得益彰、天下無敵,她這個花痴應該自動消失,別丟人現眼!花小蜜在心中鑽起牛角尖來,臉色越來越難看。
而春風滿面的七瀨美紗,突然神色凝重地看著花小蜜。「花小姐,我听純然說過,你和他是童年玩伴。」
「嗯。」赫然驚醒過來的花小蜜不自在地別開視線。
愚蠢人不會在女友面前胡說八道什麼吧,例如說她這個丑八怪不自量力喜歡上他……
「你喜歡純然嗎?」
丙不其然!心事被揭穿,頓教花小蜜無地自容,不知如何作答。
「我……」花小蜜本想否認,但看見七瀨美紗一雙幽怨的美眸憂心忡忡,這種為愛而苦惱不安的心情,她比誰都來得清楚。
唉!既然她注定是輸家,就當個好人吧,花小蜜決定坦誠一切讓她釋懷。
「你放心,在你們還沒復合前,於純然已經當面拒絕我,我對他早已死心,們我們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
七瀨美紗明顯松一口氣,朝她歉然一笑,卻又很不放心地補上一句。
「恕我直言,純然並不屬於這里,他是個可以站在世界頂端的男人。」
「我知道。」花小蜜明白她的意思,他們是不同世界、層次的人。
七瀨美紗再次輕嘆,自言自語般道。「不過純然卻不肯離開,說什麼放不下,或許是某種情結吧,真不知他要留在這里浪費時間到何時。」
花小蜜听在耳里,感到百感交集,絆住於純然腳步的人不會是她吧?
怎麼可能!她還是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他放不下的絕對不會是她,或許,他在意的是未能尋回消失的記憶吧。
不管如何,於純然始終得離開這里,重回他所身處的華麗舞台,繼續開拓他的星光大道,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縱然她又千般不願、萬般不舍,他終究會離開,與其說他不屬於這里,倒不如說他不屬於她比較貼切。
花小蜜只要想到以後都不能像現在這樣,每天都見到他,可以和他抬杠,彼此踫觸,他將前往她伸手不能及的星球,便黯然神傷。
不同於十六年前,她還可以等他回來,期待相逢的一天,這次卻是永無歸期,這一別,意味著他們倆真正成為陌路,從此以後再無任何瓜葛。
想不到他們的結局會是這樣,她的初戀、她所愛的王子,再見了!
消失了三天的於純然終於返家,他懷著興奮的心情,第一時間找他的小太陽。
「我回來了。」
咚!花小蜜心一突,三天沒見的男人有點不修邊幅,疲態畢露,不過有神的雙目卻異常炯亮,笑意在唇邊若隱若現,看來心情愉快。
她很想給他一個大大地擁抱,高高興興投入他懷里,然而——
「你找錯房間了。」她緊繃小臉,明顯不歡迎他,並二話不說關上房門。
其實於純然這一句話有著雙重意義,遺憾的是她沒察覺,不過不打緊,他大掌撐著門,身手敏捷地閃身,逕自進入她的房間。
「你……誰讓你進來了!」花小蜜心里焦急,氣得跺腳,她很怕和他獨處,怕他故技重施戲弄她,也怕自己把持不住。
於純然過去按著她的雙肩,深邃懾人的黑瞳一瞬也不瞬的凝睇她,表情分外柔和,像是看著情人的眷戀目光,教花小蜜的心在顫、情在動。
「小蜜,我們重新開始吧。」他醇厚的聲音低柔感性,大拇指輕拂她的臉頰,動作是那麼的自然,好像他們本該如此親昵。
在他溫柔的情網下,花小蜜只能呆呆的看著他,緊張得張口結舌,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他像換了個人似的,突然對她示好,這一定有詐,她不能受他蠱惑!
她舌忝舌忝唇,小心翼翼地問︰「這又是什麼整人的新花招?」
「我想和你重新開始。」她逗趣的反應,教他漾開笑意。
他居然在笑,果然又想欺負她!「開始什麼?重新當朋友,還是重新簽訂雇佣合約?」
唉!她有夠遲鈍,於純然心中嘆氣。「交往。」
「你生病了嗎?」她圓睜水眸,伸手探一下他的額頭,清涼一片。「沒發燒,頭殼應該沒燒壞。」
他噗嗤地笑了出來。「花小蜜,你很能逗我笑。」
「很高興我還有一個長處。」她用力瞪他,一把推開,以保持距離。「你沒事的話,請回。」
「你還沒給我答復。」沒有滿意答案,休息他會離開。
她雙手插腰,嘟著小嘴,猜想他的動機。「你和七瀨小姐吵架嗎?」
「不要扯到別人身上。」
他明明斬釘截鐵拒絕她,還百般羞辱戲弄她,無緣無故失蹤三天後,跑回來要求交往,教她怎能接受。「我高攀不起。」
「你不是已經攀上來了嗎?」於純然沒忘記她是如何纏著他不放,由小時候開始,她便老愛黏著他,煩的他沒力氣趕她,對她的陪伴在側習以為常。
「所以我才知道高處不勝寒,因為承受不起而知難而退。」她負氣地回話。
「你就這麼膽小,沒自信站在我身邊,沒本事捉牢我嗎?」她明明一直勇往直前,即使摔得頭破血流,也從不放棄,為何突然膽怯退卻,不會是受人影響吧?
她的自信打從哪里來,她憑什麼本事攀附?
天才鋼琴家和美麗小提琴家顯然是絕配,花小蜜不自卑才怪。「你是個來自別的星球的王子,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地球人。」
「你瘋言瘋語什麼?」他鎖緊眉頭。
「你和七瀨小姐才是一對,你們是來自同一個星球的王子和公主。」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毫無疑問是天生一對,她只是個小矮人而已!
「你真的這麼認為?」於純然神色一驚,哼!說來說去她就是自卑心作祟,美紗給她的打擊真不小。
「沒錯,我衷心祝福你們幸福快樂、白頭到老,你們趕快回到童話星球去,不要打擾地球的和平。」她硬起心腸,說著違心之論。
於純然心情糟透了,他三天三夜幾乎沒合眼,就是為了遵守承諾,預備禮物給她驚喜。
本來歡天喜地回來找她,以為能和她冰釋前嫌,好好補償相思之苦,想不到她不但不解風情,還有理說不清,她的小腦袋到底裝什麼?
他睨著倔強的小臉,她的異常頑固教他生氣,他猛地拉她入懷,低頭堵住她的嘴,狠狠親吻,可是換來的卻是一記清脆響亮的巴掌。
「不要踫我!我不是說過,我討厭你嗎?」花小蜜避之如蛇蠍地後退,她就怕自己一如過往,淪陷在他的親吻里,所以不得不先發制人。
於純然有生之年沒嘗過耳光的滋味,這個敢給他火辣辣羞辱的女人,傷的不但是他高傲的自尊,還有脆弱的情感。
他的濃情厚愛全部被澆熄,換來的是惱羞成怒。
「你就這麼討厭我,想要我離開嗎?」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退避,寒著俊臉,咄咄逼人地追問。
「把我和美紗送作堆,不管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甚至和她們親熱上床,你都半點也不在乎,不在意,可以完全無動於衷嗎?」
「你喜歡做什麼,都與我無關。」她怯怯地小聲道。
他心如刀割。「你對我的喜歡就這麼多?」
「我……」不要逼她!
「你不是從小一直喜歡我嗎?這麼容易便把十多年的感情舍棄掉,你的喜歡根本不值一哂。」他好怨懟。
花小蜜垂下頭,緊握拳頭。
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她有多喜歡他,十六年的思念,把她的心塞得滿滿的,再也容不下其他,她的世界一直都只有他,相思有多痛苦、等待有多孤獨、期盼有多憂愁,他知道嗎?
把全部都忘光光的男人多逍遙自在,和女人談情說愛的時候可曾想起她,他的心從來沒有她,對她的喜歡不屑一顧,卻好意思反過來要求她從一而終。
他到底想要她怎樣?既不喜歡她,又不準她討厭他,非要把她的心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才得到滿足快慰嗎?
這個可恨的男人!她所做的一切全都為他著想,他和七瀨美紗在一起有什麼不好,他干嘛留下來蹉跎人生,她的出發點也是為他好,他卻不領情,他憑什麼理直氣壯指責她!
花小蜜咬緊牙關,霍地抬頭,甩開他的掌控,口是心非地反駁。
「喜歡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種形式,我對你的感情已經昇華,我現在只要從遠處看著你,就已心滿意足。
我才不想和你這種白目天才太靠近,你老是自以為是,是個自我中心又自私的男人,我不想一直被你牽著鼻子走,那很累,我受夠了……」
收不回傷人的話,一旦出了口就收不回,傷害既已造成,哪能一筆勾銷?
戛然住口的花小蜜瞪視臉色難看的於純然,她的心痛絕對不比他少!
「很好,我明白,我會記住。」從沒被人如此當面侮辱奚落,於純然難掩受傷之情。
不管她說的是氣話還是真心話,這都是一個沉重的痛擊,他徒生一股自我厭惡感,深一呼吸,故作瀟灑。
「不過我希望你是因為真的討厭我而拒絕我,不是因為無謂的自卑或自尊心作祟,而把我塞給其他女人。」
他轉身走往大門,頓下來做最後交代。「我會如你所願。」
花小蜜喉嚨酸楚一片,梗塞得發不出聲音,眼看他走出房間,關上大門,她听到心碎的聲音,她後悔了!
「可惡!」於純然憤然不甘地一拳槌打牆壁,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樣的於家大宅,沒有一個人能好好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