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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鸞的病情逐漸有了起色,皇甫成悅也將那西越大廚召回了府中,每日專司青鸞的膳食。
到第三日,青鸞便掙扎著下了床,去看花無憂。
雖然皇甫成悅信誓旦旦的說花無憂絕對不會死,然而到今時今日他還沒有醒過來,青鸞滿心的恐懼與憂心,站在床榻邊,听著他沉重而緩慢的呼吸,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在疼。肋
即使兩人中間隔著愛恨,隔著欺騙,隔著別有用心,然而他終究,是陪在她身邊最久的那一個,說了多少次從此陌路,卻還是沒能將對方從生命中剔除。
「無憂……」青鸞伏在床邊,握住他冰涼無力的手,低低的喚出聲來。
青鸞看不見他哪里受了傷,只是听皇甫成悅說傷在胸口處,青鸞忍不住罵他心狠,皇甫成悅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不狠,怎麼會像真的?」
只是如今,也太像真的。
青鸞緊緊握住花無憂的手,忽然之間,只覺得他的手動了動。
「無憂?」青鸞忙的又喚了一聲,手上不敢再用力,然而他的手卻再沒有動過。
青鸞的心,驀地沉了下來。
「青……」
忽然間,一個極其虛弱的聲音傳來,模糊不清,仿若囈語。
青鸞怔了怔,卻听他仍然在繼續︰「青……」鑊
大概是身上的傷口太痛,以至于他只說得出這一個字,然而青鸞卻知道,他是在喚自己。
青鸞將他的手捧在自己手心,難過的閉上了眼楮。
接下來的日子,花無憂一直不醒,青鸞一直心神不寧,用膳的時候也頻頻走神。
砰砰砰。
有人在她身前的桌面上敲了三下,青鸞這才回過神,低了頭默默地吃東西。
皇甫成悅冷笑了一聲︰「等不及了?」
青鸞頓了頓︰「沒有。」
「已經快過年了。」皇甫成悅忽然嘆了一聲,道,「越帝派來的人卻還是沒有消息。唔,也許是我算錯了。」
青鸞扒了一口飯,用力的咽下去之後,方才道︰「我覺得你不會算錯。」
「為什麼?」他饒有趣味的問道。
「直覺。」青鸞笑了笑,道,「你這樣的人,會讓自己犯錯嗎?」
等了片刻,皇甫成悅卻沒有再回答,青鸞便低了頭靜靜地吃東西,良久,方才聞得他一聲輕蔑的笑︰「你這樣一個女子,花無憂究竟是看上了你哪點?」
青鸞微怔,良久答道︰「大約……是被鬼迷了心竅吧。」
一時青鸞又想起旁的︰「已經要過年了,明珠公主也要回宮了麼?」
皇甫成悅淡淡道︰「皇後娘娘不喜歡在宮里過年,這幾年都在別的地方過年,今年,大約也要等到年後再回宮吧。」
青鸞有些失望的應了一聲。
沒想到三日後,青鸞卻收到了不離讓人快馬加鞭送來的禮物。
听心兒說,是個很漂亮的盒子,青鸞緩緩打開來,頓覺花香撲鼻,竟仿佛讓人覺得到了春天。
「是什麼東西?」她陰霾多日的心,竟然隱隱有了一絲雀躍。
「好精致的點心!」心兒贊了一聲,道,「用了四個小碟裝著,每一種都是花的形狀,唔,還有那種花的香味呢。」
青鸞想了想,道︰「這個時節還能找到這麼多種花來做吃食,她現在應該在花都城。」
花都,四季如春之地,每個時節都百花齊放。
這樣的寒冬天氣,青鸞心里也終于微微暖和起來,靜靜地讓花香圍繞了片刻,她又道︰「心兒,你將點心分成兩份,一份給景王送去,另一份,我想帶去看無憂。」
花無憂還是在昏迷之中,前兩日更是發起了高燒,如今雖然退了燒,可是听御醫說他卻更加虛弱。
青鸞模索著將盛著點心的碟子放到床頭,淡淡一笑,道︰「無憂,你聞到花香了嗎?這麼多種花的香味,是不是很像從前,惠安宮的那個小花園?我記得里面栽了十多種花,每到春天,也是這樣的香味。你總是嫌脂粉氣太重,每天下午,卻還總是賴在小花園里打盹。」
說到這里,青鸞微微嘆了口氣。
實在,已經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她說起來,竟然都有些費力了。
順手拈起一塊點心,青鸞嘗了一口,頓時滿口盈香。
是蘭花的香味。
她喉頭忽然堵住了一般,再也咽不下去,許久方才想起來找水喝。
不料剛剛站起身來,這間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來人卻沒有跨進房中,也沒有發出聲音,青鸞覺得奇怪︰「是誰?」
許久未見人答話,青鸞以為是北風吹開/房門,便模索著想要去重新關起來。
緩緩來到門口,卻突然察覺到不容忽視的,來自女子身上的脂粉香味,青鸞猛地警覺起來︰「誰在那里?」
來人終于跨進了房門,輕輕笑了一聲︰「雲姑娘,在這里還能遇到你,你叫我說什麼好呢?」
程亦如。
青鸞臉色突然一變,竟月兌口道︰「你來了。」
「是啊,我來了。」程亦如平靜的與她擦肩而過,一面往床前走去,一面淡淡道,「我丈夫在異國遇刺,生死未卜,我怎麼能不來?況且,我若不來,還不知道與雲姑娘之間有這樣的緣分。」
她似乎看見了花無憂的模樣,許久沒有再說話。
青鸞轉過了身子,靜靜地等待著。
良久,程亦如方才再度開了口︰「這些日子,是你在照顧他?」
「不是。如今我這個樣子,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何來照顧他人?」青鸞淡淡一笑,「我能做的,不過每日來看看他。」
「是麼?那你真是有心了,自己眼楮看不見,還每日這樣跌跌撞撞的來看他。」程亦如聲音很平靜。
青鸞其實想問問她是與誰一起來的,然而听她話中有話的語氣,到底還是忍住了,只是道︰「既然你來了,那我先走了。」
轉身離開花無憂所住的園子,剛剛走出兩步,心兒便忙的迎上前來︰「姑娘,我回去取了狐裘來。這天氣,說下雪就下雪。」
竟然下雪了麼?青鸞微微抬起頭,果然感覺到有東西飄到自己臉上,冰冰涼涼的。
這北漠的雪花,大概與西越沒什麼不同吧?
青鸞靜靜地想著,忽然開口道︰「府里,有什麼人來了嗎?」
「有的。」心兒猶豫了片刻,方才道,「听說,西越的三皇子來了,這會兒王爺正在接待。」
青鸞一動不動的站著,良久道︰「知道了。那麼,等王爺招待完客人,你告訴我一聲。」
心兒剛欲答應,卻見杜川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
杜川上前行了個禮︰「給姑娘請安。姑娘,王爺請您過去花廳說話。」
青鸞微微嘆了口氣。她怎麼忘了,皇甫成悅說過要看好戲的。
隨杜川穿過安靜的花園,轉過兩道回廊,終于來到了皇甫成悅待客的花廳。
剛到門口,青鸞便听見里面傳來皇甫成悅的聲音︰「這樣子的大冷天,一路舟車勞頓,很是辛苦吧。」
「無妨。」那人的聲音听起來,一如既往的溫潤輕淡,「尚吃得消。」
青鸞一不小心弄響了房門,里面立刻安靜了片刻,隨即傳來皇甫成悅的聲音︰「雲姑娘來了?杜川,還不快請進來。」
杜川便攙了青鸞進去,皇甫成悅竟起身來迎,從杜川手中接過了青鸞,將她引到自己身邊的位置坐下。
青鸞只覺得自己五髒六腑一片冰涼,靜靜的坐下來,所有的情緒,竟然無動于衷。
這天,果真是冷得可怕。
身邊的茶幾上,有人奉了茶,皇甫成悅又放了一個碟子在上面,聲音听起來微微有些柔和︰「這些點心是皇姐派人給你送來的吧?這樣珍貴,想來沒多少,你都給我送了來,自己吃什麼?我剛剛請三皇子嘗了嘗,三皇子說很香,你嘗過沒有?」
「嘗過了。」青鸞乖得有些木訥。
「只是嘗過怎麼夠?皇姐一片心意,你再多吃幾個。」皇甫成悅一面說著,又將碟子往青鸞那邊推了推。
青鸞依言便取了一塊,傀儡一般的放進口中,竟然又是蘭花的香味!
猛地咳了一聲,青鸞伸手去取茶,卻已經有人將茶放進了她手中,細心叮囑︰「小心點喝,當心燙。」
一回頭,皇甫成悅又笑著對另一邊道︰「她眼楮不方便,偏又只為別人著想,半分不懂得照顧自己。三皇子不介意她在這里吧?放心,她安靜得很,常常整日整日的不說話,絕不會打擾我們的。」
「自然不介意。」花無暇淡淡一笑,平靜道。
青鸞終于將那塊糕點吞下去,微微舒了口氣,便又听皇甫成悅道︰「今日天色已晚,三皇子和隨行可暫且在小王府中安置,明日一早再進宮見皇長子如何?」
「卻之不恭,多謝景王盛情。」
皇甫成悅點了點頭,吩咐道︰「杜川,命人給三皇子安排下榻之處。」
衣料窸窣,大概是花無暇起身的聲音︰「多謝景王費心,先行告退。」
「三皇子請。」皇甫成悅亦站起身來,彬彬有禮的將他送出廳。
回來時,青鸞仍舊靜靜坐在那里。
「真是可惜。」皇甫成悅的聲音復又冷下來,帶了一絲戲謔,「不是有問題要問他嗎?不料你二人竟裝作陌路,這出戲,沒甚意思。」
青鸞又喝下一杯熱茶,冰冷的五髒這才緩緩復蘇過來,許久之後,微微笑了一聲︰「你要看戲,我未必就要做給你看。」
「唔,這算什麼,過河拆橋?」皇甫成悅也不惱,聲音依舊不疾不徐。
「你這座橋,實在是搭得太岌岌可危,更何況,底下還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青鸞說著便站起身來,「我可以走了麼?」
皇甫成悅慵懶一笑︰「心兒,送雲姑娘回去。」
這一夜,青鸞再一次無法入睡。
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清晨起身,听說外間已經積了厚厚的雪。青鸞蓄了一整夜的思緒,微微有些翻騰。
听說花無暇一早便進了宮,青鸞在心兒的陪伴來來到了後花園,希望能在這樣的冰天雪地中,冷靜一下自己。
園中的梅花開得正盛,很香。
青鸞伸出去觸那梅枝上的積雪,還沒踫到,忽然听見有女子在身後喚自己︰「雲姑娘。」
很陌生的聲音,溫婉輕柔,如水一般的滌蕩過人心頭。
青鸞疑惑著縮回手,轉身朝向那女子的方向︰「你是?」
「昨日在花廳中,我們已經見過面了,當然,雲姑娘眼楮不好使,再加上一直沒有機會與雲姑娘打招呼,所以雲姑娘不知道我在。久聞雲姑娘大名,今日終于能有機會相識,若水實在深感有幸。」
若水。這兩個字雲淡風輕,卻擊得青鸞幾乎停止了心跳。
原來,他還帶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前來,那個傳說中,比紅袖郡主還要美上十倍的女子。
「若水姑娘。」一口冷冽的氣息吸入肺腑,青鸞微微笑起來。「久仰了。」
若水輕輕柔柔的笑起來︰「姑娘必定是听我那紅袖妹妹提起過我,這算得上什麼久仰。反倒是姑娘大名,我在宮中不斷听人提起,在無暇府中亦是如此。那時便很想見見姑娘,還以為沒有機會,不想竟會在這里遇上。」
青鸞忽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唯有微微一笑。
若水又道︰「相請不如偶遇,此次前來西越,若水也帶了一些好茶葉,請姑娘一起喝杯茶,如何?」
青鸞本不欲答應,不想心兒竟然在一旁道︰「姑娘,去吧。」
青鸞知道心兒大概是在為自己打抱不平,微微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如此,多謝若水姑娘。」
若水與花無暇住在一個園子里,她將青鸞引進廳中,又親自動手泡茶。
「無暇知道我喜歡喝茶,從很多地方收集了許多上好的茶葉。我原本不會泡茶,可是舍不得將他這份心意讓下人去動手,因此便自己學著泡。這次來西越見了無暇,竟然得到他贊譽,這才敢拿出來請姑娘品嘗,希望姑娘不要見笑。」若水說著,將一杯茶放到了青鸞手邊。
青鸞淡淡的抿了一口,真心實意的贊了一句︰「姑娘的手藝,的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若水笑笑,道︰「听紅袖說,姑娘也泡得一手好茶,只可惜如今姑娘眼楮不方便,不然定能嘗到姑娘的手藝。」
「我長久沒有踫過這些東西,只怕早已生疏了,即便如今眼楮好了,也不敢在姑娘面前獻丑。」
若水輕輕地笑出聲來,流水一般清澈的聲音。
這樣的女子,想來,的確是美到極致的。青鸞靜靜地想,淡淡一笑。
「雲姑娘,見到你以前,我一直在猜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值不值得起宮中和無暇府中那麼多人眾口一致的稱贊。今日一見,我很佩服你。」若水忽然鄭重其事的道。
青鸞微微有些詫異︰「姑娘佩服我?」
「是呵。」若水道,「我知道姑娘對無暇情深意重,只是未料到頭來卻——沒想到姑娘對我,卻能這樣心平氣和,真心實意的說話,換了是我,只怕未必做得到。」
青鸞忽然再度失語。
「看來姑娘並不是很願意提起跟無暇有關的事情,是我唐突了麼?」若水忽然道。
青鸞剛欲答話,外間,卻突然傳來了某個她曾經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
「無暇,你回來了?」若水的聲音驀地歡喜起來,「我請了雲姑娘來這里喝茶。」
花無暇跨進門來,青鸞站起了身。
此時此刻的他,會是什麼神情呢?青鸞靜靜地想著,大概,是一如既往吧?
可是一如既往,她只怕是做不到了。
「三哥。」青鸞喚了他一聲,聲音很平靜,臉上也沒有笑容。
花無暇沒有答話,片刻之後,對若水道︰「你先出去。」
若水果然便靜悄悄的出了門。
「坐吧。」花無暇語氣很淡。
青鸞便坐了下來,听到他也坐下之後,輕輕開了口︰「我在這里,並非存心來打擾,只是有事想問一問三哥。」
「關于你和親的事,」花無暇忽然開口︰「父皇已經另擇她人嫁往南凌,你如今,可以安安心心的呆在北漠。」
青鸞呆了呆,淡淡一笑︰「是麼?可是我想問三哥的,不是這件事。」
「還有什麼?」他聲音之中,竟然夾雜了一絲若有似無的不耐。
青鸞神思又是一滯,終于緩緩道︰「菀姨的死,你可查到是誰做的了?」
他似乎頓了片刻,方才答道︰「尚未。」
「那……念念被人害的那件事呢?三哥知不知道,是誰做的?」
青鸞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與他面對面,問出的,竟然會是這樣殘忍的問題。她從來都不是不信他,可是如今,他忽然陌生到令她不敢相信。
良久,花無暇忽然笑了一聲,那笑聲寡淡到刺耳︰「听你的意思,你懷疑是我所為?」
砰!
茶壺跌落到地上,碎了。
青鸞有幸第二次見證他動怒。
「雲青鸞,念念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
他只這樣說了一句,青鸞的心,忽然如同那地上的茶壺,碎成無數瓣。
她臉色灰敗的坐在那里,許久,終于緩緩站起身來︰「三哥,對不起。」
她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是,她無比慶幸這次的錯。
只要他說,她就信。
不是他,真好。
所以她向他道歉,因為曾經的那些懷疑,因為對他問出這樣的問題,因為自己這次犯下的錯。
「對不起……」
她又重復了一次,隨後,轉身,模索著艱難的往外走。
他剛剛揮落的茶壺碎片被她踩在腳下,劃破了她的腳底,她竟毫無察覺,一步步走到門口,那血跡就延伸到門口。
她沒有模到門框,只以為還沒到門口,小步小步的邁著,卻還是被前方的門檻一絆,身子失去平衡,重重摔在了地上。
青鸞覺得自己真是蠢鈍極了。
從小到大,她似乎總在被門檻絆倒,每次被絆倒,除了哭,什麼都不會。
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哭,撐著雙手,艱難的站了起來。
據說明天要更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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