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起來,青鸞便隱隱覺得有些疲憊.
淨虛端了早膳從外面進來時,青鸞正在洗臉。等她洗完臉過來,淨虛便微微怔住了︰「臉色怎麼這樣差?」
「是嗎?」青鸞撫了撫自己的臉,不以為意,「大概是昨夜沒睡好吧。」
淨虛還是不放心,捉了青鸞的手,為她把了把脈。半晌之後,的確沒探到什麼問題,淨虛方才放開青鸞︰「行軍打仗自然辛苦,一會子在馬車里多休息一陣。」
青鸞應了一聲,捧著粥碗乖乖的喝粥腦。
兩日後,東璃軍隊抵達離西越邊城約十里外的駐扎地,只做了一夜的休整,翌日一早便由大皇子白逢春親自領兵,大肆攻向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城郭。
與此同時,身處營地的淨虛卻緊擰著眉,在自己所居的帳前來回踱著步。
良久,里面終于有了一絲動靜,淨虛喚了一聲︰「青鸞?軼」
「哥哥,你進來吧。」青鸞的聲音听起來極度疲累,有氣無力的模樣。
淨虛撩起簾子走進去,見她沐浴完已經重新換好了衣服,只是那臉色,卻蒼白得教人心疼,靜靜坐在床邊的模樣,仿若失了魂靈的木偶。
「這到底是怎麼了?」她白日皆涂黑了臉,淨虛看不清她的臉色,如今洗干淨方才看清,聯想到她這兩日來疲憊的模樣,立刻便變了臉色,「臉怎麼白成這樣?到底哪里不舒服?」
青鸞辛苦的蹙著眉︰「不知道,只是覺得全身都沒有力氣,也許是水土不服?」
淨虛聞言,方才稍稍舒緩了臉色︰「還好如今不必再趕路,先好好休息幾日,我去弄幾道你愛吃的菜。」
青鸞被他扶到床榻上躺下,忍不住笑起來︰「軍營里的人看見國師親自動手做飯,只怕會嚇到的。」
淨虛無奈一笑︰「為了你,有什麼辦法?」
他轉身打開簾子走了出去,青鸞怔怔的盯著那微微晃動的門簾許久,緩緩閉上眼,睡了過去。
到醒來時,竟然已經是半夜時分。青鸞揉了揉眼楮,看見榻前簡易的木桌上溫了一碗白粥,並幾樣從前經常在淨虛手里吃到的小菜,忍不住笑了笑,掙扎著坐起身來,身上雖然沒什麼力氣,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捷報便是在她喝下第一口粥的時候傳來的,外間一時鑼鼓大作,並著興奮道足以振奮人心的聲音︰「攻進城門啦!我軍攻進城門啦!」
青鸞手里的勺子驀地便落到了地上,剛剛咽下去的那口粥,也仿佛就此堵在喉頭,讓她很難受。
不是沒有想到東璃會破城而入,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快。她忽然記起當初在西越皇宮看見淨虛閱讀兵書時,自己還嘲笑過他,沒想到,他原來一直是在為這一日做準備。
青鸞此刻即便再餓,便也沒了胃口,又一頭倒在床上。
淨虛卻適時又走了進來,見青鸞睜著眼楮躺在那里,便笑道︰「可算醒了,快些吃東西吧。」
青鸞看著他︰「我吃不下。」
淨虛微微擰了眉︰「若是東璃接連告捷,你打算一直都不吃東西?」
「哥哥!」青鸞再次掙扎著坐起身來,「東璃要打西越,那便讓他們自己打去,你非要參與其中嗎?」
「是。」淨虛淡淡應了一聲。
「那如果我就此病死了,你會不會放棄?」
淨虛臉色微微一沉,良久還是恢復了平靜,道︰「你若是死了,東璃即便贏不了西越,我也要雙方魚死網破。」
青鸞禁不住微微打了個寒顫,心里卻清楚的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根本不可能勸住他,沉默了片刻,終于暫且打消了這個念頭,指著桌上的粥碗看著他︰「你喂我。」
淨虛無奈一笑,果真便重新取了勺子,一點點的將粥喂給青鸞。
戰事的發展迅猛而激烈。天底下大概不會有人想到,東璃竟當真敢出兵攻打西越,而西越邊關一破,接下來的數座城池皆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很快便敗下陣來,接連被東璃佔據。
西越朝堂之上,此時正進行著激烈的爭論,大臣們多數分作兩派,一派主張盡快派兵鎮/壓,另一派卻認為小小一個東璃,無論如何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只需命接下來的幾座城池死守,然後反/攻,便必定可以將東璃驅逐,不必大肆派兵,引天下人笑話。
兩派之爭可謂是兩個極端,各自站在一個陣營里,爭得面紅耳赤,互不相讓。
皇帝冷眼看著,忽然看向花無憂︰「太子,你怎麼看?」
花無憂低身道︰「回父皇,兒臣認為,小小一個東璃,的確不可能與我西越抗衡,若要派大軍鎮/壓,也的確顯得我西越小題大做。不如就將附近城池兵力集中起來,想來,也足夠抗衡那群野心勃勃的外賊了。」
皇帝不置可否,又看向始終垂眸沉默的花無暇︰「老三,你的意思呢?」
花無暇終于緩緩抬起眼來,神情仍是淡到極致︰「兒臣以為,東璃的確掀不起什麼風浪。但,若他們背後有高人指點,那就另當別論了。」
花無憂淡淡笑了一聲︰「三哥的意思是,這世上還真有人能將兔子訓變成狼?」
花無暇勾了勾嘴角,復又保持了沉默。
「皇上,宸王說得極是,單憑一個東璃,即便有再大的野心,也萬萬不敢貿然出兵,只怕是後面有人出謀劃策。」
「皇上,太子爺所言方為道理,對付一個東璃,何需如此小心翼翼,惹天下人恥笑。我國十座城郭便抵得上東璃領土,將附近十幾二十個城池的兵力集中,何患那些東璃賊人?請皇上早作定奪。」
皇帝沉眸片刻,方緩緩道︰「調動兵力集中之事,交由太子去辦。」
「兒臣定不辱命。」花無憂目光微微掠過花無暇,低頭道。
皇帝卻又看向花無暇︰「老三,既然你認為東璃背後有高人指點,那此時就交由你去調查。」
「是。」花無暇只淡淡應了一聲。
然而接下來的形勢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東璃竟然沒有徑直往下攻取早已枕戈待旦的那些城池,而是轉而向南北方向進軍,很快又如同之前一般,接連凱旋,幾個月的時間內,所佔領的城池,竟然已經超過了東璃原本擁有的國土大小,與西越形成對峙之勢。
而花無暇亦早已查出,東璃軍中的確有著一個「國師」人物的存在,西越朝廷在一片嘩然之後,終于皆眾口一詞的贊成派出大軍,收復疆土。宸王府內.
難得悠然的一個午後,花無暇一襲便服,靜靜地站在廊下,神情平靜的給籠中的一只鸚鵡添水喂食。
已經身為宸王妃的若水自園外走進來時,便看見他將五谷粒放在手心,任由那只鸚鵡在他掌心取食。
「無暇。」她微笑喚了他一聲,「難得你今日在府中,我許久沒有泡茶給你喝了,今日嘗嘗我的手藝,看我有沒有長進,可好?」
也不知他究竟听見了沒有,若水見他只專注的盯著鸚鵡,便耐心等待著。良久,終于等他淡淡應了一聲。
若水歡喜的笑起來,轉身剛要從婢女手中接過裝茶的盒子,卻驀地看見一個侍衛匆匆從園門口進來。
「參見王爺,王妃。」那侍衛匆匆行了禮,走到花無暇身邊,遞上手中的一張字條︰「王爺請過目。」
許久,花無暇才淡淡將視線移到那張字條上,原本慵懶無意的目光,卻不明顯的微微一凝,隨後,他伸手接過了那張字條,又反復讀了幾遍,方才不動聲色的捏進手心。
「無暇……」若水輕輕喚了他一聲。
「你先回去吧。」花無暇只應了她這麼一聲,轉身便朝書房走去。
若水捏了捏絹子,終于還是帶了婢女轉身離去。
侍衛隨花無暇入了書房,原本是要等待吩咐,卻半晌不見回應,不由得微微抬起頭來,卻見花無暇又展開了那張字條,擰了眉,似乎要將上面的每個字都記在心里。
「王爺?」侍衛低低喚了他一聲,斗膽道,「先前我們只是查到東璃有這樣一位國師,如今連這位國師的身份都已經查明,不如立刻呈給皇上,請皇上示下。」
良久,花無暇卻再度捏了字條,淡淡道︰「此人的身份,按下不表。」
侍衛一驚︰「王爺!」
花無暇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侍衛頓時便白了臉,再不敢多言,垂頭站在那里。
「我要你繼續去查……」花無暇的目光淡淡轉向窗外,涼薄而飄渺,「他身邊,有沒有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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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璃接連取得大捷,淨虛幾乎被軍中將士奉為神明。處在這樣的歡呼聲中,淨虛自是淡然自若,而青鸞的心卻愈發不平靜起來。
偏偏正在此時,青鸞的身子忽然又出了變化。在安然無恙幾個月後,她身上再度出現了先前出現過的病癥——全身無力,臉色蒼白。
淨虛幾乎找遍了所佔領城郭中的名醫郎中來給青鸞瞧病,卻沒有一個能說出青鸞的病因,是以青鸞一日接一日的虛弱下去,淨虛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哥哥……」青鸞如今喝粥都變得艱難,見到淨虛的臉色,便更覺難過,「哥哥,你不要這樣……這病,既然所有大夫都不知道是什麼病癥,想來便是天意。是生是死,我也不強求了。」
「胡說。」淨虛責備的看了她一眼,「我一定會找人醫好你。」
青鸞艱難的深吸了一口氣︰「如今,我連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哥哥,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淨虛手微微一頓,擱下了碗︰「傻丫頭,你忘了自己是天命之女麼,怎麼可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就殞命?」
青鸞笑了笑︰「哥哥怎麼忘了,那相士還有一句話?我這張臉,壞了我的命數,如今我雙十剛過,就此去了,倒也印證了那相士的預言是真……」
淨虛一把握住了她冰涼無力的手,緊擰了眉不許她再說下去。
青鸞卻不依,一連吸了幾口氣,方又道︰「只是,我真的舍不得哥哥。自從我進了西越皇宮,便再也沒有哪個人,像哥哥這樣待我好……不對,還有一個,還有不離姐姐,她也待我好……哥哥,我舍不得你們……此生,也不知道究竟還有沒有機會能見不離姐姐一面……」
青鸞堪堪說完,便緩緩閉上眼,陷入了昏睡之中。
淨虛撫著她冰涼的額頭,艱難的閉上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