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記得不離說過,祁安山上的寺廟很靈驗,可是她一路上到祁安山山腰,卻連半個前來上香的善男信女都未曾見到,雖說如今正是東璃與西越交戰之際,附近的人也許走了許多,可是亦不至于如此蕭條。青鸞愈發肯定不離定然出了什麼事.
又走了一段,青鸞只覺得全身半點力氣也無,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片刻過後,又從懷里取出藥盒,放了一顆藥丸進嘴里。
坐在一棵大樹下休息了許久,身上的力氣才終于又恢復幾成,青鸞便繼續往上走。
終于來到祁安寺門口時,青鸞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然而看著門庭敞開的寺廟,她再累也顧不上,匆匆跨進了廟門。
看得出,過往的祁安寺的確是香火旺盛,廟門殿宇,無一不輝煌大氣,即便如今門可羅雀,卻依然顯露出固有的氣派腦。
青鸞剛剛往里走了幾步,前方忽然迎上來一個僧人,將青鸞打量了一番之後,道︰「施主是來上香的?」
青鸞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擺了擺手,道︰「我想問問,前兩日有沒有一個生得極美的姑娘前來上香?應該還有一個公子和一個女護衛陪著她一起來的。」
那僧人卻想也不想就道︰「沒有。軼」
「你如何這般肯定?」青鸞覺得有些古怪。
那僧人笑了笑,道︰「如今大戰在即,附近的民眾多數都搬離了此處,本寺已經多日未曾接待過香客了。」
青鸞蹙眉思索了片刻︰「那,可曾有別人來寺中尋過他們?」
「小僧沒有見過。」那僧人微微施了個禮,「施主可要上香?」
青鸞在原地站了片刻,又著急又茫然,听他如此一問,微微一怔之後,點了點頭。
本以為這里如同別的寺院一樣,供奉的是佛祖,沒想到大殿內卻僅有一座慈眉善目的白玉觀音像,跟真人一樣大小,美得讓人嘆為觀止。
青鸞有些呆住,將這座觀音像看了又看,方才緩緩跪在了蒲團之上,閉了眼楮祈願。
身後,驀地傳來一聲冷笑,那樣熟悉的聲音。
青鸞的身子驀地僵住,許久,方才緩緩睜開眼來,怔忡望著面前的觀音像,不知道剛剛那聲笑,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身後再沒有半點聲音,青鸞緩緩平復了心緒,又對著觀音像磕了三個頭,方才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衫,轉身看向門口。
哪怕是做夢,青鸞也從沒想過,她竟然這樣快,又會見到這個她此生都不想再見的人。
花無暇靠著殿門站在那里,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不過那張臉卻隱在逆來的光線中,看不清表情。
她靜靜站在那里,听到他平淡帶笑的聲音傳過來︰「你求我母妃保佑你什麼?」
青鸞微微一怔,又轉過頭去看那座觀音像。難怪如此精美,沒想到竟會是他的母妃。
花無暇緩緩走上前來,從幾案上取了香,在燭火上點了,虔誠的拜祭之後,將三支香插到了香爐內。
青鸞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神情平靜,始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花無暇回過頭來,看向她,淡淡一笑︰「我母妃是這祁安縣的人,她去世以後,我便找人以她的模樣做了這觀音像,原意只是想將母妃供奉于此,沒想到卻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前來上香,原本的小廟也愈來愈大。」
青鸞靜靜地听完,淡淡移開了視線。
時間逐漸晚了,花無暇抬頭看了看天色,對青鸞道︰「這廟里齋菜做得極好,一起?」
青鸞終于不再沉默︰「不離姐姐在哪里?」
花無暇微微勾了勾唇角,跨出了大殿。青鸞在原地站了片刻,終于還是跟在了他身後。
齋菜果然是做得極好,香氣撲鼻,只聞了便讓人食指大動。
青鸞大口大口的吃著東西,眉毛都不抬一下。
花無暇坐在她對面,手中捏著一只酒杯微微的笑︰「生生的把自己折騰病那麼久,想必是吃不下什麼東西吧?只可惜如今這里只有齋菜,沒別的東西給你補身子。」
青鸞吃完一大碗飯,將碗筷擺在桌上,從懷里取出藥盒,放了一顆進嘴里。
藥很苦,她卻眉頭也不皺一下,嚼碎之後咽了下去。
花無暇淡淡挑了眉︰「皇甫成悅給的藥?」
青鸞雖沒有想到他會知道這些,卻仍舊沒有什麼表情︰「是。」
「這主意不算好,不過,倒的確能騙到一些人。」
「關心則亂,那些沒有心的人,又怎麼可能知道其中滋味?」青鸞冷眼看著他,淡淡的嘲諷。
花無暇將手中的杯子送到口邊,一飲而盡之後,听到青鸞再度發問︰「不離姐姐到底在哪里?」
他重新又斟了一杯酒,遞到青鸞面前︰「夜了,天涼。喝杯酒暖暖身子。」
青鸞毫不猶豫的端起杯子,仰脖喝下了里面的酒,將杯子扔到桌面上。酒混合了口里的苦藥味,愈發苦得出奇,青鸞微微蹙了蹙眉頭。
花無暇微笑看著她,忽然伸出手來,將她扯進了自己懷中。指月復輕輕的撫過她被酒沾濕的嘴角,隨後,他輕按著她的後腦,壓向自己,含住了她微濕的唇。
記憶中香甜柔軟的唇/瓣一如從前,花無暇熟練撬開青鸞的牙關,讓彼此親密糾纏在一起。
青鸞沒有拒絕,只是一直都睜眼看著眼前這個人的臉。
許久以後,他緩緩松開了她的唇,喃喃低笑了一聲︰「好甜。」
幾乎被口中彌漫的苦味麻木的青鸞聞言,扯了扯唇角。
花無暇轉而吻上她的下顎,一路往下,經過脖頸,解開青鸞鎖骨處的衣衫,反復的吻著那里。
青鸞靜靜的承受著,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突然之間,花無暇頓住了,片刻之後,他重新抬起頭看向她,復又勾起微笑︰「珠子呢?」
青鸞忽然也笑了︰「扔掉了。」
只一瞬間,他臉上的笑盡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青鸞前所未見的陰寒狠厲︰「扔到哪里去了?」
如今,青鸞哪里還有什麼可怕的,見了他這般的模樣,仍然淡淡的笑著︰「不記得仍在哪個驛站了。我病了許久,記性不太好。」
兩人對峙良久,花無暇突然勾起冷冷的笑意︰「雲青鸞,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心的。」這樣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青鸞似乎听得懂,又仿佛不太明白,微微蹙了眉,還在思考怎樣回答,脖子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啊——」青鸞克制不住的痛呼了一聲。
花無暇用力咬著她的脖子,仿佛恨不能就此將她咬死了,吸干她的血,再將她剝皮抽筋。
青鸞只喊過一聲,也就痛得麻木了,目光呆滯的任他咬。
她也不知道他是何時松開自己的,只是在自己的鼻端飄過一絲血腥味時,听到他冰冷的聲音︰「雲青鸞,我、恨、你。」
青鸞微微蹙了眉,用力的思索自己該怎麼回答他,想了半天,卻仍舊沒有想出答案。
花無暇忽然一把推開她,青鸞重重撞到桌角,隨即摔到了地上。
花無暇的鞋子自她眼前經過,大步走出了房間,隨後,房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門口隱隱約約傳來鎖鑰的聲音。
過了許久,青鸞仿佛才恢復了意識,微微動了動,艱難的坐起身來。
她自然看不見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正淌著血,也看不見自己後腰上那塊被撞得青紫的傷痕,她只是靜靜地坐在地上,眉目之間一片平靜,仿佛絲毫察覺不到疼痛。
脖子上的血流到半夜,終于逐漸凝固。後腰上的傷,在天蒙蒙亮的時分,終于也提醒了她自己的存在。
青鸞經了一整夜的僵坐,此時終于抬頭望向窗口那片朦朦朧朧的白,臉色慘白的笑起來。
我們,不過彼此彼此。
花無暇,我,也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