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溫柔沉靜,青鸞陷在淺薄而冗長的夢里不可自拔.
夢里,所有一切都是光怪陸離景象,唯有那個人的身影,似被無形的屏障隔開,青衫玉樹,溫柔映入視線中。
恍惚間,卻又仿佛去到了祁安山上,那寧靜清幽的兩間屋子里。
她看見自己獨自起身,懵懵然往前院行去。周圍的一切都是安靜無聲的,天地間仿佛只有她一個人,靜靜往前走著。
直到路過禪房之際,卻驀地听到寺院廚房內傳來響動,便走過去看了看。
廚房的一扇窗戶是開著的,她悄無聲息的走到窗前,往里面望去。
里面,有她最熟悉的那個背影,正在寬大的灶台前,挽起袖子忙碌著什麼。平素里那樣優雅淡然的一個人,竟然從背影中就透出狼狽累。
他微微側開身子,她看見了那只每天給她盛雞湯的瓦罐,騰騰的冒著熱氣。
她僵直了身子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
她看見他極其不熟練的添火加柴,看見他手忙腳亂的揭開瓦罐上的蓋子,看見他小心翼翼的撇去雞湯上的油沫……
她終于不敢再看下去,轉身匆匆忙忙的往回跑,周圍的一切也開始急速的褪去,仿若時空轉換一般,只出現他的臉。
他說,雲青鸞,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你若是敢做半點傷害他的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他說,我要這個孩子,把孩子好好生下來檬。
他說,雲青鸞,你懷了我的孩子。
……
最後的最後,是她被他掐到意識迷離時,朦朦朧朧听到的一句——雲青鸞,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那冰冷得仿若從地獄傳來的聲音,終于生生的將青鸞從夢醒嚇醒。她只覺得自己臉上一片冰涼,用手一模,才驚覺臉上一片濕痕,軟枕亦已經濕了半邊。
青鸞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臉,良久,緩緩抬起頭來,腦海中竟還是那個在廚房里忙碌的背影,清晰如在眼前。
那不是夢,那是她曾親眼看見,卻又刻意遺忘的一幕。怎奈到如今,竟還是生生的涌了上來。
夜,青鸞抱著自己冰涼的身子,瑟縮了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日醒來時,淨虛又已經出門去了,青鸞走到堂屋,有些愕然的望著桌上擺著的一個錢袋。走過去,艱難的將錢袋拿起來,掂了掂,竟約莫有百兩。
青鸞無力的在桌邊坐了下來,一直將臉貼著粗糙的桌面,眸光呆滯的望著窗外的天空。
西越……那個地方,終究是她此生也逃不月兌的夢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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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西越的路很不好走,尤其是對于獨身上路的青鸞來說,幾乎無時無刻都必須提高警惕。她用面紗蒙住了自己的臉,又要時時刻刻護著自己的盤纏,小心翼翼的跟人搭伙趕路,不消幾日便已經精疲力盡。
她曾幾度以為自己會撐不下去,然而好在同行的人心地善良,一路照拂著她,所以,當終于踏上西越京城的土地時,青鸞差點落下淚來。
然而到底還是忍住了。她不斷的對自己說,此行前來是為了見皇帝一面,沒有見到他之前,自己決不能軟弱。
告別了同行的人,青鸞獨自走進一間茶座,要了一壺茶,慢慢的飲著。
鄰座幾個人,正熱火朝天的討論著什麼。
「皇上生病,宸王也生病,整個朝廷便都歸了太子殿下一人說了算。听聞現如今除了太子殿下,誰也別想見到皇上。個中緣由,只怕再明顯不過了吧?」
「賢弟此言,為兄不敢苟同。皇上既已經封了太子殿下,也就是說日後的皇位繼承人早已有了定數。即便宸王立下大功,也未必見得就能取而代之。是以太子殿下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何謂多此一舉?兄長大概是不曉得,我听我那在宮里當差的一個親戚說,宸王如今不過是裝病,因為太子殿下手頭握著他的把柄,若他不裝病回避,只怕早已——」
「什麼把柄?」眾人的心一時被吊得老高。
那邊說話的聲音驀地就壓低了,傳到青鸞耳中,便只剩「嗡嗡」聲。
另一廂,茶座掌櫃匆匆提了熱水趕來,笑著驅散眾人︰「莫談國事,莫談國事……」
眾人一哄而散,大約另尋去處去了。
青鸞靜靜地喝完茶,放下一些碎銀子,起身往正安大街的方向走去。
正安大街離皇宮不遠,好幾位皇子的府邸,亦都建在這附近,是以此地雖寬敞闊達,卻並沒有京城別處的熱鬧,只是透著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家應有的,冷清的貴族氣息。
青鸞在正安大街口子上站了許久,終究還是再沒有力氣踏入這個她曾經熟悉的地方,轉身朝著來的方向走去。
只是,又能去哪里呢?
她久未回來此地,只覺得哪里都透著陌生,哪里都不該是她去的地方。
轉瞬間,青鸞似突然想到了什麼,忙的雇了一輛馬車,讓他送自己去驛館。
皇甫成悅果然住在驛館中,而且出來見到青鸞的時候,他竟沒有半分的驚訝,只是淡淡讓出路來︰「進去吧。」
青鸞到底有些氣勢不足,沒有說話,只是低了頭跟著他走進去。
經過那繁花盛開的庭院時,青鸞卻一眼就看見了她所熟悉的,那株仍舊一樹火紅的榴花。
依稀間,仿佛還能記起三年前的這個時候,那人一襲青衣站在樹下的情形。他望著她笑︰「秦公子,別來無恙。」
只不過,早已往事如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