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嘉莞愣住。她還真沒想過有這可能性,不過那些工作不像是硬塞,以夏力展目前忙祿的狀況,沒必要算計她這個。
可是,以許文斌的態度判斷,他對他們的關系確實有根深柢固的誤會。
「阿斌,你听我說,我老板他是曾經有追求我的意思,但……」
砰!槍聲猛然響起,許文斌完全不甩她,表情漠然的逕自跟著人群起跑。
童嘉莞愣了幾秒,旋即迅速追上,拽住他的手臂。
「阿斌,你到底在氣什麼?」她不禁火大了起來,她是欠他幾千萬沒還嗎?
許文斌一把甩開她的手,仍沒看她一眼,唇邊泛著冷笑。
「總經理的特助小姐,如果你只是來玩的,回家吧,別妨礙其他人跑步。」語畢,不管她的反應,快步跑開了。
童嘉莞呆呆站在原地,被他略帶敵意的口氣給刺傷了心,他們之間從何時開始變成這樣?
她的胸口悶痛,下意識緩緩開始跟著人群起跑,跑著跑著,不禁眼眶通紅。
她跟許文斌認識十多年,從小就知道他是個悶騷型男生,嘴巴很毒。不會講漂亮話去諂媚討好人,性格直接,所以有時候就算他嘲諷她,她都可以包容他,因為她知道他不是出于惡意,沒必要太認真。
可是,他今天對她的態度、他的言語、他的神情……一點都不像她認識的那個許文斌,那個一看她露出難過的表情,會放段、放柔語調安撫她的男人,簡直像個陌生人。
他們之間曾經有的默契正逐步消失,她自己也搞不懂為何會演變成如此,他悶悶的個性就是不告訴她真心話,她要怎麼猜呢?
一滴淚從眼角落下,童嘉莞發現自己實在不願意失去許文斌,無法想象他們變成陌生人,過往多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突然從腦海一並迸出,讓她的眼淚無法抑止,心痛得不能自已。
幸好周遭的人都專心在跑步,沒人注意到她,否則情況會更尷尬。她用手抹掉眼淚,正打算收拾好情緒,卻發現前方莫名聚集著一群人,還有一輛救護車。
看到救護車內坐著一道熟悉的身影,她驚愕的停下腳步,微喘息著。阿斌?為什麼?
許文斌坐在救護車內,一臉焦急的望著躺在車內的另外一個人,童嘉莞快步移動,想上前問清楚事情,救護車卻匆匆開走了,留她呆立在原地。
即使救護車離開,周遭仍是一片混亂,很多人已不再繼續跑,而是開始耳語著剛才發生的事。
「听說有一個員工跑到暈倒送醫,是哪個部門的?」
「不是暈倒,心跳都沒了,我看已經沒救。」
「是不是暴斃啊?好像是翔亞超媒體的……那邊很操,要是前一晚還熬夜加班,今天一大早又被叫過來跑馬拉松,不出事才怪。」
「噓,別說了,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那些流言蜚語全傳進童嘉莞耳里,想起剛剛許文斌憂慮的眼神,她突然有股不祥預厭,仿佛將會發生什麼大事……
「您撥的電話無人接听,請稍後再撥……」
童嘉莞無奈的放下手機。她已經打超過十通電話給許文斌,還留言要他回她電話,可至今仍聯絡不到人。
前天的馬拉松大賽在一種詭譎的氣氛下結束,雖然晉亞集團的高層當沒事似的繼續比賽,也沒喊停,甚至還頒發前三名獎牌,一副想息事寧人的態度,但仍有記者將此事大肆報導,成了當晚的頭條新聞。
童嘉莞這才知道跑馬拉松暴斃的男人和許文斌在翔亞超媒體同一個單位工作,似乎有過勞死的嫌疑。
雖然翔亞超媒體的公關特地出面召開記者會,強調旗下員工都是規律時間上下班,沒有超時工作的問題,偏偏網路上各種內部爆料不斷,指證歷歷,讓公關部霎時臉面全失,形同自打嘴巴。
許文斌在救護車上那張憂慮的臉龐令童嘉莞感到揪心,揣測他和暴斃的同事應該交情不錯。
他的個性有時候爆發起來很激烈,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她可不想接著在社會版看到他的消息……
「你在干嘛?」
一陣男聲喚回了童嘉莞的心思,她猛地抬頭,望見夏力展表情凝重的俊臉,不禁感到羞愧。
上班時間還發呆,她這個下屬因為想男人而忽略公事,真愧對自己拿的高薪。
「總經理,您有什麼吩咐?」她匆忙從座位起身,恭敬詢問。
夏力展濃眉一揚,弓起手指,輕彈了下她的額頭。
「這里沒有外人,只有你跟我,你這麼‘有禮貌’,我會怕怕的。」
他口氣略顯調皮的說,令童嘉莞臉上閃過一片緋紅。
講得好像她平常對他很沒禮貌……
夏力展走到一旁的窗邊,深邃雙眸凝望著前方,雙手插在蹲裝褲口袋里,背挺得筆直,看起來心情很沉重。
雖然特助辦公室就緊鄰著總經理辦公室,但老板會親自來下屬的辦公室絕對是別有深意,童嘉莞直覺夏力展一定是陷入了苦惱。
「老板,你需要我幫什麼忙嗎?」她走到他身後,輕聲問。
他沒有回頭。「我可以抽根煙嗎?」他問。
她板起臉。「不可以。」斷然拒絕。
夏力展輕聲笑了。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大膽直言,其他人……
他吁口氣,沉聲闖︰「我堂哥的事……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童嘉莞愣了幾杪,這才終于反應過來,原來夏力展煩惱的是今早的晨會。
由于旗下的員工參加馬拉松大賽時暴斃,引發了社會上關于過勞死的注意,翔亞超媒體的股價更因此持續跌停板,即使夏力展的堂哥夏翊翔親自去過世的員工家致意,依舊無法平息輿論。
晉亞銀行不僅和翔亞超媒體同屬晉亞集團,更是借貸的主銀行,意指翔亞超媒體的股價異動同時會牽連到晉亞銀行,銀行里有些董事提出要借此切割關系的提議,甚至有人表明要迅速抽銀根,免得陪葬。
但夏力展心知肚明,如果此刻抽銀根,翔亞超媒體絕對撐不下去,提案者恐怕想借此鏟除他堂哥那支在家族里的勢力,特別是他大哥,老早想分家。
他對他堂哥有深厚的感情,也深信他的能力可以應付這場危機,但經營企業不能感情用事。
他需要一個旁觀者、一個傾听者、一個支持者,而他腦中此刻唯一浮現的身影就是童嘉莞。
童嘉莞直視著他,微笑說︰「老板,我永遠也不可能是你。不過,翔亞超媒體是一家好公司,對吧?」
這些日子,她陪著夏力展在辦公室里沒日沒夜的加班,研究跟銀行有往來的大客戶,可不是白白浪費時間;翔亞超媒體本身的營運並沒有問題,目前的負面風暴只是短暫的效應,總體來說不會影響到長遠的利基,晉亞銀行沒理由在此刻有任何不利于它的動作。
她知道他心中早有定見,只是需要旁人的支持。
夏力展瞅她一眼,微曬,自嘲的說︰「我現在什麼都不做,只會被笑是個傻子,不趁這個機會落井下石,等我大堂哥日後坐大,遭殃的恐怕是我自己。」
童嘉莞明白,在這個家族里為了爭權奪利,連兄弟情都不屑一顧,名利權財遠比情分重要。
可是,她不願意看到總經理變成那樣的人。
夏力展會陷入矛盾的情緒里,正是因為就算被當成傻瓜,仍決定不顧一切繼續支持他堂哥。
那麼,她也下定決心,就算被當成傻瓜,仍要不顧一切的支持著這個傻男人。
可能是因為,他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刻選擇來到她身邊,這一點莫名的讓她感動。
許文斌下班回到公寓,發現門口竟站了一個意外的身影,手上還提個便當。
是童嘉莞。一見到她,他臉上表情略顯驚訝,旋即又故作冷漠,像把她當成陌生人似的,撇開頭不理,逕自拿鑰匙開門。
童嘉莞特地聯絡他工作單位的主管,客氣的問出他的新地址,然後挑了星期一下班後來他的租屋處堵人,她受不了兩人的關系繼續這樣僵持下去。
「你回來了。」她若無其事的說,跟著進屋,猜想這男人該不會因此又搬家吧?
「你來干嘛?」他把黑色公文包扔列沙發上,面無表情,逕自走到廚房開冰箱倒水喝。
「來找你。」她走到他身前,誠懇的說︰「阿斌,我不知道你鬧什麼別扭,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
「對!」他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怒沖沖的說︰「這麼多年來我到現在才發現我根本不認識你!」
她呆愣住,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童嘉莞。」他幾乎是沉痛的凝望著她說︰「我沒辦法把你當成我心里的那個莞莞了,對不起。」
童嘉莞腦中一片空白。這是在演哪出戲?他干嘛道歉?為什麼她听不懂他的話?
「阿斌,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我沒誤會。」他的口氣又變為冰冷。「你跟我的身份地位已經不一樣,以後還是別來我這個寒酸的小地方,要是讓你的男朋友知道……」
「等一下!阿斌。」她實在听不下去他的胡言亂語。「我跟你哪里身分地位不一樣?我也只是一個辛苦賺錢的上班族,拿固定的死薪水養活自己,到底哪里不一樣?還有,我沒有男朋……」
「你說得沒錯。」他像是終于克制不住,對著她吼叫︰「是我心胸狹隘,我在吃醋嫉妒,我自卑!因為我無能為力!」
童嘉莞咽口口水,初次見到如此失控的許文斌,心里有點慌亂。
「你在說什麼?」
「你真的不懂?」他突地湊近她的臉,深邃黑瞳直望進她眸子,眼里燃燒著熊熊熾火,和他平常的冷淡截然不同,她這才明白他內心擁有強烈且深刻的情緒。
童嘉莞像是終于看穿了他,終于感受到他埋藏多年的熱情,可是,她更真實的發現到自己對許文斌並無法給予相同的回應。
他扯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得更近,近到她再也無法裝傻。
那雙熟悉的眼楮里盛滿男人的,熾熱的火幾乎要穿透她的心,這是第一次他如此赤果果的表現出的渴求,童嘉莞忍不住潤了下唇,心里竟有點害怕,不自覺掙扎著想掙月兌他的手。
許文斌定定凝望著她,眼眸閃過一絲黯淡,旋即抓仕她的下顎,粗魯的吻住她的唇。
童嘉莞一時無法接受他真的會吻她,手腕被他抓得很痛,她卻不忍心推開他。
他的吻里沒有甜蜜,而是帶著苦澀的絕望,竟然讓她一陣心痛。
她在折磨這個相伴多年的男人,可是,她終究不能為他做什麼。
他放開她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別這樣,阿斌,我還想繼續跟你當朋友。」她悲傷的與他對望。
許文斌身子一僵,臉色泛自,宛若大夢初醒,用力甩開她的手,撇過頭走到旁邊。
安靜半晌後,他輕聲說︰「莞莞,我們已經不可能當朋友。」
簡單一句話,卻重擊了童嘉莞的心房。
是她太天真幼稚了嗎?明明知道會傷害他,卻自私的想維持友好的關系,沒去顧慮到他的心情,可是……
「為什麼不行?」她沖口而出︰「我們一定要當男女朋友,你才願意待在我身邊瑪?阿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不想跟你上床啊!」
許文斌不由得苦笑,她又一次徹底拒絕他……也好,現在的他們已經走向不同的路。
「莞莞。」他轉身直視著她,堅定的說︰「我要辭職了。」
「辭職?」
「這個星期六在翔亞超媒體的總公司廣場有一場抗議活動,我會去參加。與其等著事後被公司炒魷魚,不如識相點,自己先走人。」他嘲諷的說。
「抗議什麼?」
許文斌臉上的表情庵地變冰冷,陰沉的說︰「如果公司以為只要送點錢就可以擺平事情,那也太瞧扁人了。」
童嘉莞領悟過來,著急的追問︰「你是說上次跑馬拉松過世的那個同事?你們是為了他才跟公司抗議?」一見到許文斌點頭,她直率的月兌口而出︰「可是,那是意外!」她不懂他想要抗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