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太過關心身邊的人了。
他不過是個硬塞給他的女人罷了,他不需要如此關切她的心情,她是喜是悲,與他關系不大才是。
至今,她與他之間,仍是有名無實的夫妻,或許,就將這樣的關系一直維持下去較好,誰也不需要勉強自己。
「謝謝王爺關心,我沒事。」她柔柔淡淡的回道,她與溫于意之間,實在不宜太親近,「王爺累了嗎?要不要先回房歇一會。」
「本王不累,」溫于意搖頭,那雙黑幽幽,見不到底的眸子,盡定定的朝著她的方位望了過來,她的眼,對上他的,水若心頭一震,幾乎以為,他是真的一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看。「水若,你嫁進府已有大半個月,仍不適應現在的新身份嗎?」他溫柔的問著。
那抹柔意,讓水若輕顫。
她不是沒有認清,只是不敢認清,也沒有那個資格去認清,「是水若的錯,王爺莫氣。」
聞言,溫于意的眉,幾不可見的一鎖,修長的手,探了出去,「水若,握著本王的手。」
「哦,」水若乖乖上前,雙手小心亦亦的握著他那雙修長美麗得讓女人都妒忌的手,他與她都已是同床共枕,雖未有夫妻之實,卻不是連手也沒有踫過的,只是,平時他需要攙扶時,她握著的是他的手臂,而不是手掌。
溫于意顯然不滿意她的唯諾,手一下翻,握住她的一只手。
「你的情形,本王都清楚是,水若,燕家不是你的歸依,你就該靠著靖王府,別把自己當成浮屏,四處遙蕩。」
水若心頭一揪,她的確是如此。
「我,我已經把王府當成家了,只是有些不習慣而已,待時日長一些,我——,就會當成家的。」她澀澀的道,也不知道這番話是為了說服溫于意,還是為了說服她自己。
「本王不勉強你,多些參與府中之事吧,一會我會交代管事,讓他教你一些東西,往後,府里該王妃處理的事,你慢慢上手。」
呃——
水若錯鄂的盯著他,他到底明不明白她的身份啊,姑且不論她是不是真的對他有歹意,光是皇上與燕家這兩邊的關系,他也不該太過親信了她。
他就不怕她把靖王府搞得天翻地覆嗎?
「本王不怕。」
咦?
「水若,你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了,」溫于意似笑非笑的道,這笑,笑得水若是心驚膽顫,怎會,她從來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啊,怎會把心里所思所想一並的說了出來,還是在最不該听到的人面前。
「……,」
「既然你的提了出來,咱們就索性說個清楚明白,已是一家人,無需處處猜疑,外頭的人已是不好相處,若是連家里的人都是如此,日子便要難過了。」
「是,」
「水若,你是皇上下旨賜婚,由燕府嫁進靖王府,而皇上與本王不合,燕家也與本王未曾交好,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沒有必要隱瞞,你雖是皇上賜下的,卻不是心甘情願嫁進靖王府,也只是皇上的一時興起吧,」大掌,輕撫著她的手,有些粗,這是一雙勞動的手,她從來就不曾享受過當小姐的福。「說起來,你與本王皆是受害者,卻比本王更加無辜,本王豈是不明理的人,拿無辜之人開刀呢。」
「那是王爺心善,水若自是感恩的。」
回答的真是小心警慎,溫于意發現,這小小的妻子當真是不簡單,心思為成熟,不像她這個年紀的。
或許,因為她在燕府不受寵的身份,加上她的丑顏,讓她打小就受盡了白眼,與挫折才會如此吧。
他是該體諒她的。
至少,一個態度溫和的王爺,就不該計較這種事。
「你我已是拜過天地的夫妻,就不必太見外了,若不是本王眼疾難愈,你我也早就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不至于讓你覺得被冷落了。」手指,輕輕使力,壓著她的掌心,水若只覺得心頭一麻,這男人,她懷疑有誰拒絕得了,當他決意要溫柔的時候。
「是,」
……。
當天,溫于意便讓管事教她一些什麼,接到主子命令的管事豈有不成的道理,便將府里幾樣不重要的小事,教到她的手上。
算起來,也算是盡了主母之責了。
事情很瑣碎,打理府中的衣食起居,大半的事,還是要經過管事與帳房的,她不過是名義上的參與一下。
水若也不會妄想著當真掌著靖王府的實權。
這兩日,燕府的人已經等不及了,暗地里又來人找過小如。畢竟,才隔半個月的時間便又來找王妃,也太說不過去了。
由燕府的丫環來找小如,也就合情合理了,小如在燕府當了那麼長時間的丫環,總有幾個交好的丫環姐妹吧。
「小姐——,」會完客,小如便一直愁眉不展的,「小紅到底要小姐做什麼呢?小姐,你是不是真的有事沒有告訴小如?」覺得一定是,一定是半個多月前回燕府發生了什麼事,小姐就瞞著她了。
「小如,我也不瞞你,」這兩日,她也實在是不方便出府,就讓小如跑這一趟吧,「上一次回府,我爹交代我將王爺發生的事,不管大小,皆要回報給她知道,若是我不便出府,就由你跑一趟燕府,或是在大街上與燕府的人接頭知會。」水若無奈的道。
「什麼,」小如驚叫,又壓低聲音,免得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老爺怎麼可以這麼過份,他這不是明擺著要小姐當細作嘛,一個不小心,小姐會被王爺殺了的。」她知道小姐不是當細作的料子,萬一不小心被發現了,王爺是不會輕易放過她們的。
老爺這是存心要送她和小姐去死嘛。
真是過份。
不會當爹也就算了,還敢狠下心來讓他的骨血去送死,這是什麼人哪,有這樣的人在朝中當官,且是當大官,這天下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小如,你也不要太氣惱,過些日子,我尋個理由,讓你先離開王府,是回老家也好,找個合適的地方生活也罷,就是不要留在京城。」總會,找到合宜的時機的。
她要走不易,小如卻不一樣。
若是她們之中總有人要留下來受苦,那個人也不會是小如。
「小姐,」小如一臉的不悅,「你也太瞧不起小如了,小如是那種只能有福同享,不能有難同當的嗎?」她也是很有義氣的,「小如陪著小姐,要走,也要一起走。」她已經沒有家了,回到家鄉,也是一樣的。
到了個陌生的地方,沒有半個熟悉的人,想起來就覺得恐慌,還是留在小姐身邊的好。
「你這話錯了。」
「哪兒錯了?」
「你與我從來就沒有什麼有福同享啊,你叫我一聲小姐是客氣,我也不曾讓你沾到半點好處,」說起來,實在是慚愧了。
「小姐再這麼說,小如可是要生氣了。」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明兒個你選個時間出門,我會寫張條子讓你帶給他們的,選個沒人注意的時候,明白嗎?」水若交代。
小如點頭,「知道是知道的,可是,小姐一定要這麼做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呢,萬一被王爺和王爺身邊的隨玉知道,小姐在靖王府的日子會比燕府更難過的。」王爺瞧起來是溫溫和和好相處的人,可一身貴氣仍是讓人不敢冒冒然的試圖想要親近。
而王爺身邊的隨玉就更不要說了,現在還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就視她們如殺父仇人一般,要是真讓他逮到什麼把柄,還不知道用什麼手段來對付她們呢。
「眼下沒有退路,」
「咱們可是撇開燕府,只為靖王府著想啊,相信王爺一定比老爺更懂人情的,不會為難我們,」相較之下,小如還是覺得靖王府更有靠頭。
「我當然知道,」她豈會不明白,深切體會了十幾年之後,已是太過清楚,「我們要做的不僅僅是因為我爹的要求,更是因為我爹背後有個皇上,這事是由看不起授意的,若是我不如他們的意,不把王爺的一舉一動回報給他們,結果如何誰也不好說。」只會壞,不會好的,「你我性命不值錢,靖王府卻不然,我們不能因此連累了靖王府。」
小如想了想,雖不明白小姐說的全部意思,不過,大部份還是清楚的。
她們地位卑微,的確是不值錢。
雖如此,想起來還是不甘的,明明都是人,明明都是父母生養的,為何差距盡是如此之大呢。
「要是能告訴王爺就好了。」
「別瞎想了,」水若苦笑,「王爺平日的生活很簡單,咱們就如實回報吧,」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到了哪里,見了什麼人,她都簡單的記在紙上。
溫于意的生活,的確是很簡單,至少,水若看到的是一個簡單的溫于意,她實在不明白,皇上到底擔心什麼。
這樣的溫于意,縱使有心,當真能奪了他的天下嗎?
身處上位,是不是太無心胸,完全無法體諒底下的人,無法放開胸懷接納自己的子民,也著實是一種悲哀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