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還要繼續縮短壽命,那個五年不曾出現過的男人,如今卻三不五時的出現,而且,理所當然的仿若他原就生活在這里一般。
只要他的身影一出現,別莊里就仿若是個無人莊,沒有人敢大著膽子多說一個句,如果可以的話,他們甚至會連呼吸都直接省略。
「堡主——」。李叔低頭恭敬的喚道。
「……」。
無人應聲。
李叔已經習慣了,跟在展狂和夜魂的身後,顧自的說著,「堡主是否直接到夫人的水園去,今兒個夫人帶著小少爺外出了,可能要等到用完午膳之後才會回來」。他繼續走,繼續說,頭一直低著,完全不敢直接面對眼前的主子,就算地上已經干淨到沒有螞蟻可以數,李叔還是決定試一試,或許,運氣好的話,可以找到那麼一兩只。
前方的腳步停頓。
主僕兩人,立住未動。
後方的李叔,低著頭,只是跟著,走著,然後,直接撞上夜魂的後背,心一掉,立刻跳開三步遠,用力的拍撫自己馬上就要跳出來的心跳,老天——他已經老大不小了,再多來幾次,他一定會提前終老的。
「堡——堡主——」。他,沒有說錯什麼話吧,李叔額上的冷汗直冒。
「你剛剛說什麼?」。展狂倨傲的轉身,銀色面具下的黑眸,低睨著慌張的李叔,「她去哪了?」。一字一句,像是催命語,如果可以,李叔還真想轉身就跑,跑得越遠越好。
他剛剛並沒有說什麼不對的事情啊。
他的腦袋都快要想破了,都沒有想到,他有說什麼過份的事情。
他說的,都是實話。
「剛剛——老奴說——老奴說——」。下人不好當啊,「夫人和小少爺外出了——可能——可能——」。
「夫人和小少爺去哪了?」。夜魂冷言問道。
「東大街」。
李叔話才落,展狂和夜魂就已經轉身離開了。
留下呆呆怔怔,完全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情的李叔。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有點反應不過來的。
主子家的心思,還真是難猜,難測——
想當個老實的僕人,有這麼難嗎?
從西郊的展家別莊,到東大街,其實是有些路的,不過,因為東大街是鹽城內最熱鬧的地方,所以,不管多遠,隔一段時間,繡娘總會帶著傲人去街上逛逛,感染感染人氣,他身上總是流著展家的血。
她可不希望小家伙變成真正的展家人,特別是在見過展狂之後。
他的一再到防,讓她看清楚一件事,一件她極度想要忽視的事情,他,是不會放開傲人的。
她,也不可能就這樣霸佔著傲人一世。
「娘,傲人要吃豆花——」。
「好,我們去吃豆花」。
于是,賣豆花的鋪子那兒,多了三個人兒,母子倆人,喝得開心。
「娘,傲人想要吃糖人——」。
「好,娘去買糖人」。
于是,小傲人的手里,又多了一串糖人。
「娘,傲人想要吃甜甜——」。傲人再度指著賣甜點的鋪位。
「來,張開嘴,讓娘瞧瞧——」。
「啊——」。
滿口小白牙,不過,可以想見,再「甜」下去,再過不久,這白的快要變色了。要疼要寵也是有個限度的。
為了找個好榜樣,繡娘東張西望的想找一個可以當「榜樣」的人,掃視了一圈之後,終于找到一個滿口爛牙的大叔,她回頭,捧著傲人的小臉,轉了個方向,看向那人,「傲人,如果你再吃多多甜甜,有一天,你的牙牙會變得跟那位大叔一樣哦」。
大叔?
圓溜溜的眼兒,張得大大的,牢牢的盯著那一口牙,小嘴兒,越張越大,而後,手里的小糖人落了地——
「娘——娘——」。小臉袋一縮,縮進繡娘的懷里,撤嬌似的拱著,「傲人不要吃甜甜,傲人不要那樣的牙牙」。好可怕。
「乖」。輕拍著兒子的後背,這樣才像話嘛,「甜甜可以吃哦,不過,不能吃太多,今天吃了這麼多,已經夠了,娘下次再買給傲人吃好不好?」。兒子貪吃甜食,她這個為人母的也沒有辦法。
天知道,小家伙是向誰學來的。
她不愛吃甜食,當然,也不討厭。她更無法想像展狂吃甜食的樣子,所以——唉,這小家伙,到底是像誰呢?
「嗯」。
用力的點著小腦袋,「傲人听娘的話」。只要不變成那個怪叔叔的樣子,他都會听娘的話哦
「爺——」。
某家鋪子的屋頂上,兩抹身影,無聲無息而至,而後,定定的立著,看著東大街上的某一處,定定的——
放久之後,當那一處的母子倆起身,似乎要到其他地方處,夜魂才開口。
「……」。展狂無語,冷冽如一。
「夫人會是個好母親」。言下之意,展狂無需再為傲人之事擔憂,展家的產業太多,展家的人口復雜,關系更復雜,大事小事,更是復雜之最的復雜,無極堡的當家,不是尋常人可以勝任的。
「……」。他,仍沒有出聲,雙眸,隨著一大一小的身影,流動著,一直不曾中斷。
「爺,咱們是否該回無極堡?」。
「……」。
一邊的無聲,讓夜魂閉上了嘴,不再出口插話。
展狂不愛說話,一旦說出的從來就不是好話,他討厭說話,是因為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沒有一個,足以讓他說出自己內心所有的人。
世界之大,要找到這一人,卻如此之難。
夜魂自愧,跟隨堡主身邊多年,卻一直不能成為那個人。
他,性亦冷,無法讓堡主對他暢談心中之事。
兩抹無息聲響,跟著東大街上的一大一小,從這邊,逛到那邊,一直到用過午膳,繡娘帶著傲人回到西郊的展家別莊,那兩抹無息的身影,才不再繼續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