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別過臉,吐出三個字︰「穿上!走!」
我鼻翼發酸,眼淚已強忍卻不止,昨夜的沉睡讓我免于目睹又一場死亡,可是今夜我閉上雙眼仿佛能看到冰冷的氣息已斷的婉兒被人剝去衣裳再被人拖走。她的衣裳在這冰天雪地里已矜貴過她的生命,而她又被埋于何處?抑或就是邊上的草從之內?沒有培土,沒有一切!
我知道死人是沒有溫度的!此時我所蝸身的被窩其實也是沒有溫度的,我現在若也死去,被窩便不再能溫熱我,我們所以為被窩的溫暖不過是自己在溫暖自己!我唯有把姑姑抱得緊一些再緊一些。
在這短短的半個月里,我所不能改變的我的眼,在錄入太多的殘酷事之後,我終于改變了我的心。如姑姑所言,我們這些女子都是落單的鳥兒,那天賜的羽翼本是為了飛翔,可在這兒我們得先用它取暖。
而也有人漸漸的在改變著她們的臉。
清晨,靜香從那小頭領處回來卻沒帶來殘炭,同屋和她要好的女婢便嘟囔︰「沒有這些炭,咱們那今晚上又要做滾水的蝦子了!」‘滾水的蝦子’是處比喻,我們夜里受冷難當時人人都縮如熟蝦。
這本是一句自我嘲弄,不想听在靜香的耳朵里卻生出了刺兒來,她轉身冷哼道︰「你好生培暖,好生安睡,就看得了我犯賤去用細皮女敕肉換?」
那女婢見多了昔日後宮女人間的勝敗千姿,諱莫如深,忙討好道︰「姐姐說笑了不是,若不是姐姐里外照應,咱們興許早就凍死餓沒了。」
靜香嘴角一動扯,如做派恩狀,又道︰「自家姐妹,肥水還能流了外人田。」
靜香自打搭上了士兵營的那個小頭領,又得了其他女婢的好話,被喚做︰‘靜香姐」,便開始和我們漸行漸遠。
今晨出營前,她雲淡風輕地對我說︰「這里就數你穿的最嚴實,我有些冷,不如你身上這件婉兒的棉襖借我穿穿!」
我為難地看向姑姑,姑姑含笑不語,利索地把我的外袍月兌下,為我卸下棉襖,遞給她,靜香自若地接了去,穿在身上。
這些事,還有好些事,姑姑早就看透了,也早已看開了,她囑我順著靜香,凡事忍讓。
可是她還是算漏了一卦︰女人的心只禁不起忍,卻禁不起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