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如救火的道理,你懂否?」帳外的那兒子沖進了進來,他嘴里的話還是這般橫沖直撞,我記起來了,他便是今日在城內奪我火把的少年,方才他雖急急別過臉去,可想是已經見著了我半截身子。
我拽著衣服擋在胸前,許是受了一個嚴冬的苦寒,早已經忘記了惱羞該成怒,就這般傻傻地看向他。
「你當這里是玉清池?」那人的惡語又追了過來。
「奴婢馬上便好!」我的語氣顯見理虧。
「穿好衣服,把硫磺粉拿來,我要調用!」那人說完,出了帳外,原來他來是取硫磺的。
「是,大人。」我羞紅臉,輕聲應道。
「還有,失禮了!」帳外那人又說。
我的頭垂得更低了,無人可見的羞意,卻為難了自己。
待我穿戴整齊,便將裝硫磺的瓷器端到了帳外,呈給方才那男子。
我向姑姑打听,此人名叫劉中之,他父親劉川柏正是這次滅疫的主統,而他親祖就是當今翰林醫館的主司劉翰大人。
「姑姑,你何來的本事,才一日就通曉如斯?」
姑姑笑道︰「我方才在火頭軍那里煮藥,听回來幾句,煮者多口水,日日囚于炊火之地,總是會尋些事來叨叨,以解膩。」
劉中之?他原叫劉中之,我默默記于心間,匆匆幾眼,腦里卻不禁對他的樣子有所描摹︰形貌既偉,雙眸邪惑。
入夜,醫官們在營內調配消毒藥粉,再就經由醫女們入水調成藥劑裝入木桶,以便次日到疫區揚灑,水比粉更能足量的遁入死角。
劉川柏差人回京,請求朝廷增派人手,而我們這百余人則仍舊在城內行清理之事。
今晨我和姑姑在雲城長榮街上灑藥水,突聞見嬰兒啼哭的聲音,我欣喜若狂,想是這城里還有活者。
「姑姑,你听!」
我們循聲而去,入了一戶人家,里頭漆黑一片,我們順著火把之光尋見地上有三具尸首,我正沮喪,抬頭卻看見灶邊的柴堆里坐著一個幼童。
我飛奔而去,欲抱起那小童。
「住手!」身後的姑姑厲聲地喊,「別踫他!」
姑姑疾步跟上,用身子攔住我,她轉身蹲下,用助棍擼開小童的手袖,那一段小藕臂已經布滿了黑痕。
「姑姑且救他!」
「我先用針扎他的翳風、風池兩穴,讓他睡去,你快些去叫人來安置那些尸首!」姑姑命我,隨後從身後的包囊里取出銀針。
可待我領來了人,卻發現那小童橫躺于姑姑的腳邊,氣息已斷。
「姑姑!你?」
「這孩子沒得救了,毒已滲入肺腑,我在他的項頂施針,讓他安然解月兌,好過讓他因痛而死。」
「姑姑,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醫者是救人還是殺人?」我痛苦思量,怒問于她。
姑姑收拾好銀針,將雙手浸入藥水木桶,悠悠說道︰「有時殺人便是救人,更有時,殺人乃是救國,殺小而救大,殺寡而救眾,乃是不仁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