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似乎響起了笛聲,仔細地听,原來是那夜在軍營即興唱的歌,小水身上披著單薄衣服,剛才被董問隱月兌光檢查,比讓明無缺非禮還讓人感到羞恥。穿好衣服,知道外面冷,特意多穿了幾件,順著笛聲尋去。
雪夜,淡淡的月光灑在一片晶瑩上,大地顯得那麼明亮。這條路,好熟悉。抬頭看了看牌匾,「奉賢宮」。
笛聲是里面傳出來的,司徒嘉也被放出來了嗎?小水看了看平坦的雪地,沒有腳印,看來,他是一直住在這兒呢。正欲進去,笛聲停了。毫不猶豫地踩上台階,院子里幾棵慘敗的樹,小水記得剛來西遼的時候,是在明無雲宮里當宮女的,每天就在這院子里打掃,澆花,她還記得這些桃樹其實一直長得不好,都怪明無雲不會照顧。
屋里沒有點燈,笛聲停了之後,她便失去了尋人的方向,只好直接進了明無雲的寢室。背對她坐著,健碩的背影,飄逸的烏發,一陣冷風吹過,雪花干擾了她的視線,恍惚間,她似乎看到明無雲正坐在那里等著她,就等她過來拍他一下,然後明無雲便會回過頭來說︰「江小水,你又戲弄我?」
膽怯地上前,伸出手,「公主,是我。」司徒嘉,懸在半空中的手陡然放下。
「是你…你出來多久了?」
「公主出來的時候我便出來了。」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司徒…我…」小水有那麼一刻很想解釋給他听為什麼放箭,突然又遲疑了,說了又怎麼樣?是想掩飾自己的罪行好讓司徒繼續留在身邊忠于自己?
「我知道。」司徒回過頭來,「所以,你還有一次機會。」
「什麼機會?」小水有點莫名。
司徒垂下眼瞼,「那夜太子將你帶走,回來時你問我的話。」
司徒嘉,假若我做了對不起明無雲的事,你還會待我如此嗎?
只能一次。
小水默然,在這沒點炭盆的地方,本應感覺冷,可是,因為周圍似乎還有明無雲的氣息在,她竟然感覺溫暖。沒有想哭的意思,眼淚卻止不住地掉,「是不是我問了,是不是我問了就不會這樣…」
司徒嘉沒有回答她這個已經再也沒有機會驗證的問題,只好拿起笛子。這個時候,也許只有笛聲才能暫時撫平她的心情。
在宮中又休養了一月,董問隱率著浩浩湯湯的隊伍返回京城。隊里有一馬車,車里是西遼的公主,出落得大方美艷,只可惜遭遇重大變故,失了聲。這是董問隱教她的,楊敖記得她的舞姿記得她的聲音,時隔五年,小水在外貌上與當年無異,董問隱只盼一切正如董驚定說的那樣,小水當年在船上表演時,楊敖並未見過她真容,爾後擄至馬車上凌辱時,也是昏黑的夜里。
很久沒坐馬車了,小水很不習慣,順勢模了模腿,匕首已經不在了,那夜董問隱將她月兌光檢查身上的傷時,看到了她腿上的匕首,他將匕首取下,低頭呢喃了一句,「沒想到你還在,你知道嗎,你是我最珍貴的寶物。」小水沒听懂他的意思,總之,刀沒再還給她。
就這麼趕路,趕了差不多一個月,才到京城外的一處小鎮。
離京城還有大概二十里路,休煙輕輕喚醒小水,說要幫她梳妝,小水支起疲憊的身體,在馬車狹小的空間里,穿上盛裝。
不需要面聖,不需要進宮?小水沉默听著休煙的敘述,剛進城,就有個太監模樣的少年,來找董問隱,說是直接將公主帶至某處某處,賞給誰誰。休煙打小在西遼長大,那小太監說話聲音極細,她更加沒听清楚,于是,在小水回來東周京城的第一天,就被賣了。
哄鬧著被人抬進陌生的宅子,半透明的紅蓋頭下,她還自己蒙上了半邊臉。
任耳邊傳來賓客的嬉笑聲,安坐在房中的小水一句不吭,她心里是閃過一絲笑意的,董問隱的願望落空了,自己不必進宮服侍楊敖,不必在勾心斗角的宮廷里為他牟取利益。但是,這又是什麼地方呢?被皇帝賞給了誰?想必,作為戰利品,身份跟戰俘一般,也賞賜不到什麼好人家。此時的她心里想的,假若不是嫁給明無雲,嫁給誰不都一樣嗎?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淡淡的酒香。慢慢的,酒香變得濃烈,是有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了吧。感覺得到紅蓋頭被人掀起。
小水笑了。嬌艷的紅唇在搖曳的燭火下勾勒出一道弧線。
未知的人和事,會讓人產生兩種情感,一種是恐懼,一種是獵奇。紅蓋頭被掀開的一刻,男人臉上露出的是驚,而小水卻坦然一笑。
紅蓋頭下,小水還蒙著半張臉,只不過,她是將那紅色的絲巾疊了又疊,然後仔細地蒙上了自己的眼楮。所以男人看到的,是被蒙著眼楮的女人,和紅唇。
「哼。」男人冷哼一句,將紅蓋頭拋下,沒有再做什麼。
靜坐到天亮,男人始終沒有踫她,直到听見男人出門的聲音,緊繃的身體才慢慢放松下來,月兌掉鞋子,就這麼穿著嫁衣,蒙著眼楮,安靜地躺下。
不知睡了多久,身下的床一沉,似乎有人坐在了床沿,手不禁握緊了。但是來人卻似乎很溫柔,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後將手撫上她的臉,把蒙著眼楮的紅色絲巾小心地往上推了推,修長的睫毛顫了顫,微微睜開,卻一陣驚愕。
「沒錯,我是問隱的大哥。」
大哥…大哥…董驚定!她說不出話來,不對,她原本就是「失聲」的公主。可是,他沒認出她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