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熬了幾十年,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對得起自己的警餃,對得起自己的薪水,老老實實混到退休就行了。前頭先是牛天河,後頭是賈政京,接二連三的事情搞得我應接不暇、心驚肉跳。不怕你笑話,確實是心驚肉跳——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混了大半輩子的所得,頃刻間失去會是多麼的恐怖。地位、榮譽、財富、家庭……統統沒了!我們這些老家伙不像你們年輕人,跌倒了還能再爬起來。像我們這些人,往往是一個跟頭栽下去,就有可能徹底摔死了。」
「你瞧那牛天河,看似完成了由官員到商人的轉變,看似站了起來。但現在呢?他還得老老實實地趴下——起不來啊!」趙偉嘆了口氣,聯系到了他的中心意思——
「那麼要是扯出了牛天河背後的人,那些人能不能再站起來?我看到最後呵,還是個死。而且站的越高,摔得越疼。但也正是為此,你覺得他們會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任憑我們揉捏?所以,他們意識到危險的時候,肯定會做出更多自我保護的舉動。而那些層級的人的一個小舉動,到了下面就是指示、就是風向,甚至是一場運動。這樣的壓力,你頂不住,我也頂不住,咱們一個小小的匯文區公安局都頂不住。」
「所以啊,年輕的時候有些理想報復是對的,否則就老化了。但也要有些自我保護的意識,不能讓沖動壓垮了理智。辦案子的時候也是這樣,要知道適可而止,凡事要掂量著來,要把握好一個尺度。該進取的時候要一往無前,該收手的時候也要毫不猶豫。」趙偉最後笑道,「我都是快退下去的人了,說的東西少不了一些頹喪氣。這些都僅僅只是一個老警察的心里話,不是局領導的指示,呵呵。」
李清芳點了點頭,說︰「謝謝趙局。」其實這一類的話,李清芳的父親也偶爾提到過。但是對于父親的話,她是從來不听的。今天一個外人忽然說到了這些,她才覺得這些確實是老輩人的人生經驗,與職位高低無關。人老成精,一點都不假。眼前這個趙偉或許比牛天河、賈政京清廉些、本分些,但畢竟也是個在官場上模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家伙。
趙偉又笑了笑,說︰「當然嘍,也不要讓我這些消磨志氣的話,把你的工作積極性都打擊掉嘍。你是年輕人,前途還長著呢。還是那句話,凡事掂量著來,把握好一個尺度。我先回去了,牛天河的案子你再費費心。」
李清芳答應了一聲,但又問︰「牛天河的案子可以不深挖,但已經露出水面、甚至他親自招供的事情,還是不能就此罷手吧?不然的話,草草結尾的痕跡就太明顯了。我看要不繼續保持一點壓力,讓他老老實實的。等過了幾天,就結了他的案子。當然,我會把握住尺度,將案情的範圍盡量限制在他本人身上。」
「不是‘盡量’,是一定。」趙偉轉身離開,說︰「嗯,至于具體的細節和方式方法,你自己把握好就行。」
趙偉覺得,李清芳這樣的年輕警官,果然還是有些少年意氣的。想當初他年輕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呵呵,年齡確實是個大問題。不過李清芳既然那麼說了,應該就不會出太大的偏差。
至于李清芳說「對牛天河繼續保持一點壓力」,倒也不是出于什麼公心。她必須死死拿捏住牛天河,使得牛天河背後的人物不能抽出精力去對付浣溪沙那邊的事情。哪怕壓力再大,她也必須撐過去中標公示期的這一星期。
哎,當這麼一個破公安局長,還是個副局長,還真累!李清芳感慨著。不過從今天和趙偉的一番交談中,她也注意到了一個人物——匯文區政法委書記關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