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奐新和當兵徹底無緣了,這段日子他特怕和社員見面,小隊的一些人無論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只要遇到他都會問起這件事,這讓他很反感。更讓他心里添堵的是,隊里正在場院打場,社員和知青都擠在一個籃球場大的地方干活,大家干活的時候又特別喜歡海闊天空吹大牛,嘻嘻哈哈扯閑話。當兵體檢都合格了,還是沒走上,自然成了人們議論的話題。
隊里有幾個姓姚的社員,自持在村里是大戶,平時干活挑肥揀瘦的,可是欺負起外姓人經常會出一些花樣。因為這幾個人喜歡作弄人,社員敬而遠之,連小隊長也捧著他們。知青剛來隊里的時候賈杰就被他們傷害過。
那天,賈杰從地里收工回來。經過村口的時候,看見一戶人家的大門口有個樹墩子,便坐了上去,想把走開的鞋帶系上。突然一只狗從院子里竄出來,撲到賈杰的身邊。賈杰見狀起身就跑,那只狗緊追不放,竟然咬住了賈杰的褲腳。就在賈杰奮力掙月兌的時候,狗的主人趕來了,費了好大勁才把那只嗷嗷叫的狗拉住。賈杰慌忙卷起褲子,發現自己的小腿上有兩道傷痕,是被狗爪抓傷的。回到青年點,大家看到兩道傷痕雖然很清晰,並沒有傷到肉里,于波便幫助賈杰用肥皂水反復沖洗,過幾天就好了。
賈杰和幾個社員在一起干活的時候,提起那天被狗追咬的事。
姚鳳武听見了,停下手里的活湊過來道︰「小賈,被狗咬了可不是小事,弄不好會得狂犬病啊。」說完鼓起那雙水泡眼盯著賈杰看。
賈杰道︰「不是咬的,叫狗爪抓出了兩個紅道子,回去就用肥皂水消毒了。」
「那也不行。小賈,你不明白,被狗咬傷必須打狂犬疫苗,被狗舌忝了,叫狗爪抓了,也要打針吃藥。你的小腿被狗爪抓傷了,這麼多天過去了,打針吃藥都晚了。」姚鳳武道。
賈杰急了,道︰「那怎麼辦?沒出血也能得狂犬病嗎?」
「狂犬病不一定得上,不過,被狗爪抓過的人,沒及時打針吃藥,一年後會生出小狗崽啊。」姚鳳武緊繃著臉嚴肅道。
「二哥說的沒錯,你們城里人不知道,被大公狗爪子抓傷了要打狂犬疫苗,不然真的會下狗崽。」幫腔的是姚鳳武本家的一個兄弟。
「小賈,快去打針吧,你一個小伙子到時候可就麻煩了。」又有一個社員嘻嘻哈哈的附和道。
在場的社員你一言、我一語的一下子就把涉世不深的賈杰弄得暈頭轉向了,他覺得自己好像一次次被人拋起來又一次次的被人摔下去,本已平靜的心情又沉到了谷底。
賈杰是那種性格內向,生性孤僻,一條道跑到黑的人。在學校的時候數學出奇的好,但是他卻很少和別人交往。下鄉以後更沉默了,知青們經常看到他喜歡獨自沉思,整天沒有一句話。
受到幾個社員的戲弄,賈杰整天恍恍惚惚的,他多次去大隊的衛生所,要大夫替他打針。胡大夫反反復復的告訴他說,那些人在作弄你,賈杰就是听不進去。大隊衛生所不為他打針,自己干脆去公社、回城里,最後到底還是打了四支狂犬病疫苗。這還不放心,整天嘴里嘟囔著,擔心自己會得什麼病,後來干脆回城休息了。
這天,趙奐新等幾個知青在場院和社員打豆子,姚鳳武湊到了趙奐新跟前道︰「小趙,听說你體檢都合格了,咋沒走上呢?」
這句話要是別人問也就無所謂了,可是從姚鳳武嘴里吐出來一定沒好事,他明明知道奐新沒有走上的原因,現在卻裝出很關心的樣子來,無外乎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趙奐新沒當上兵的原因是他有個右派的親戚。
姚鳳武不僅喜歡作弄人,他還自認為是村里的能人。他瞧不起知青,也憎恨趙奐新。趙奐新來村里不久,就到公社去當宣傳隊員,還在大隊小隊宣講過學大寨,組織過社員學習。知青沒來村里的時候,小隊那些出頭露臉的事都是他,知青來了以後,趙奐新不僅成了隊里的紅人、還被公社借到了宣傳隊。姚鳳武不甘心,卻又沒有辦法發泄,整天心里憋著一股氣。听說姚濱是趙奐新的親姑父,他像撿到了寶貝似的,興高采烈的到處宣傳。現在,他覺得壓在他心頭的那口惡氣終于出來了。
趙奐新也不回避,道︰「是啊,體檢合格了這兵也沒走上,沒走上就在村里干唄。」
姚鳳武追問道︰「你沒問問公社什麼原因嗎?我听說是因為政審。參軍沒走成不要緊,要是因為政審的原因就壞事了,現在你正進步,有這個社會關系影響可就太大了!」
趙奐新明白姚鳳武這番看似關懷備至的話,絲毫沒有掩蓋他幸災樂禍又萬分奸詐的居心。姚鳳武正在以善意的面目出現,以險惡的用心在向自己挑戰︰你紅及一時的趙奐新,竟然會有一個大右派的親戚在身邊。
「政審怎麼樣那是組織上的事,有什麼影響我也管不了那麼多,當兵走不成,我可以當社員。」趙奐新不想和他扯下去。
「小趙,你不知道吧,姚濱雖然是右派,他在這前村後屯的可了不得啊,是個出了名的大能人呢。我們小隊那些農機都是他來幫助安裝調試的,他對電氣真有一套,前幾年村里拉電線、安裝變壓器什麼的都是你姑父幫忙設計的,他為這個村出了不少力氣呢。現在知道姚濱是你姑父了,今後隊里有事找他,可以靠你的面子了。」姚鳳武道。
「那是小隊和他的事,與我沒關系。再說我有啥面子啊。」趙奐新不想再說什麼了,他覺得眼前的姚鳳武很無聊。
「怎麼能這麼說啊,哪能沒有關系呢,他是你的親姑父,姑舅親輩輩親,將來你搞對象、結婚、娶媳婦甚至想要在村里蓋房子,姚濱都能幫助你。說句不好听的,就是過年過節了想吃頓餃子你也有地方去了,你看和你一起下鄉的那麼多青年誰能和你比啊,他們只有靠自己了,有什麼事不回城里,這里誰能真心實意幫助他們啊?你就不用那麼費勁的往城里跑了,只要走二里路就到姑父家,有親姑父幫忙什麼問題不能解決啊。」
「到鄉下來就沒打算靠別人照顧,十年河東十年河西的,想那麼遠干什麼。今天在這打豆子也*天上山打石頭不小心,……」奐新想回敬他幾句狠話,轉念一想對付姚鳳武這樣的惡人,你越搭理他,他越不知道好歹,便不再說話。
姚鳳武已經明白了,趙奐新這是在咒念他。他剛想發作卻又壓下了,他知道趙奐新不是好欺負的,便閃動著一雙水泡眼知趣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