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8月的一個星期六,政治學習結束後,我騎著自行車急忙往家走,心想,周敬一定把我們心愛的女兒從幼兒園接回家了。
進家後,見周敬正在看著女兒趴著桌子畫畫。翠翠見我進來,抬起頭來高興地對我喊︰
「爸爸!你看我畫的畫好看嗎?」
我走上去,親了親女兒女敕女敕的小臉兒,說︰「好,讓爸爸看看!」
女兒畫了兩座山,一輪紅日從山間升起,我問翠翠︰「你畫的是什麼呀?」
「我畫的是毛主席!你看我畫得像不像?」女兒一臉驕傲地望著我。
我逗翠翠︰「這分明是紅太陽嘛,沒有鼻子沒有眼楮,怎麼說是毛主席呢?」
「幼兒園老師說,毛主席就是紅太陽,紅太陽就是毛主席。」女兒反問我,「你見過毛主席嗎?」
我搖搖頭︰「沒見過。」
翠翠把小嘴兒一撇︰「你沒見過,就別瞎說了!」
咦?女兒的一句話,把我給噎住了,瞪著眼不知說什麼好了。
周敬見我尷尬的樣子,高興得前仰後合地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 ! ! !有人敲門。
我說︰「翠翠,快開門去!」
「哎!」女兒放下畫筆跑去開門。
門開了,門前站著的是周敬的親密戰友徐芳和她愛人記者李杰。
「哎呦,我的天哪,什麼風把你們兩口子從北京刮來了?快進來!」周敬急忙往屋里請。
我對翠翠說︰「家里來人了,你到外面找女乃女乃和弟弟玩去吧!」
翠翠很有禮貌地向徐芳和李杰擺了擺手︰「叔叔阿姨再見。」說完跑出去了。
大家坐下後,周敬問︰「你倆怎麼想到來我們這里呀?」
徐芳說︰「我把我媽送回鄉下老家去了,順便到你這里看看。」
「你媽在北京待得好好的,為啥送回老家去呀?」周敬問。
徐芳說︰「不行啊,北京亂得很,我們家成份不好,怕招來麻煩。」
「亂得很」,我對李杰說,「你這大記者了解的情況多,給我們講講北京的情況吧!」
李杰拿出一支香煙,點著,吸了一口,把煙霧噴出來,然後慢條斯理地說︰「還不是北京大學聶元梓幾個人的大字報鬧的。」
「怎麼鬧的?你說詳細點兒!」周敬說。
李杰把煙灰磕了磕,說︰「那張大字報是沖著北京大學黨委和北京市委寫的。號召所有‘革命的知識分子’,打破修正主義的種種控制,堅決、徹底、干淨、全部地消滅一切牛鬼蛇神、一切赫魯曉夫式的修正主義分子。」
我問︰「毛主席什麼態度?」
「毛主席贊同這張大字報,指示新華社和《人民日報》全文播發和刊載。這樣一來,北京大、中學校的學生,紛紛起來‘造修正主義的反’,貼大字報,開辯論會,對校領導和教師進行批斗。簡直亂套了,課都沒法上了。」
「中央就不管嗎?」周敬擔心地說。
「當時毛主席不在北京,為了防止混亂局面繼續擴大,劉少奇和鄧小平決定向人民日報社、北京大學派出工作組,對正在擴散的狂熱情緒加以約束。但毛主席有不同的看法,他認為,天下大亂會達到天下大治,從長遠看,付出‘大亂’的代價是值得的。」
我說︰「听說毛主席在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上,給這劉少奇和鄧小平寫了一張大字報,你記得大字報的內容嗎?」
李杰說︰「這張大字報的標題叫《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寫著︰自6月上旬派工作組以來的50多天里,從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領導同志,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上,實行資產階級專政,將無產階級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打下去,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圍剿革命派,壓制不同意見,實行白色恐怖,自以為得意,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志氣,又何其毒也!」
徐芳接著說︰「這下子,劉少奇和鄧小平可就倒霉了。中央政治局進行了改組,原來政治局常委的排名是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雲、林彪和鄧小平7個人。改組後擴大為11人,排名是毛澤東、林彪、周恩來、陶鑄、陳伯達、鄧小平、康生、劉少奇、朱德、李富春和陳雲。林彪名列第二,劉少奇由原來的第二位降到第八位。」
我說︰「報紙上登了會議通過的《關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說這次運動的目的是‘斗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批判資產階級的反動學術權威。’決定一再強調要‘敢字當頭’,‘充分運用大字報、大辯論,進行大鳴大放’,‘不要怕出亂子’。」
徐芳說︰「林彪講得更厲害,說要‘弄得翻天覆地,轟轟烈烈,大風大浪,大攪大鬧,要鬧得資產階級睡不著覺,無產階級也睡不著覺。’現在北京的紅衛兵造起反來了。」
李杰說︰「清華附中紅衛兵的大字報聲稱,革命就是造反,毛澤東思想的靈魂就是造反,不造反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修正主義!我們就是要來一場大搏斗、打廝殺’‘把舊世界打個天翻地覆,打個人仰馬翻,打個落花流水,打得亂亂的,越亂越好!」
我說︰「‘革命就是造反’是毛主席說的。毛主席在延安慶祝斯大林誕辰60周年大會上說過︰‘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到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
「對對,」徐芳說,「紅衛兵的口號就是︰造反有理!革命無罪!」
李杰說︰「所以嘛,毛主席對紅衛兵的造反是大力支持的。」他一看手表,「哎呀,時間不早了,該走了!」
周敬攔他們︰「別走呀,我去做飯!」
徐芳和李杰說︰「不走不行啊,火車票都買了,不能誤了火車呀!」
只好听他們的,我和周敬把他倆送到了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