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護士告訴我,說病房里入院一位肝炎病人,是本市部隊橋頭陸軍醫院的一位姓高的醫生,叫我去看看。我心想,橋頭陸軍醫院本身就收治肝炎,干嗎到我們醫院來住院?我帶著疑惑的心情來到病房。
我一踏進病房,新入院的病人立即從病床上坐起來,滿面春風地向我打招呼︰「啊,曹醫生,你好!」
此人我認識,在市學術會上我們見過面,我說︰「老高,你們醫院就是治療肝炎的,干嗎到我們醫院來住?」
「咳,別提了!」他指著屋里的凳子說,「曹醫生,您坐下,听我慢慢說。」
我說︰「不坐,您說吧!」
「咳!」他一邊搖頭一邊嘆氣,「我們醫院可不像你們醫院這樣平靜。你們醫院周圍的幾個單位,大都是部隊的機關和學校。即便不是部隊的單位,也都擁護軍管會。我們醫院就不同了。和我們一牆之隔的西鄰居就是‘九九一’軍事學院。你知道,‘九九一’是‘瘋派’的主力單位。我們醫院受他們的影響,‘瘋派’觀點的人組成了一個‘砸狗頭戰斗隊’,狂得很。醫院大大小小的干部都讓他們打遍了,搞得醫院沒法工作,休養員也不得安生。我這一病,上哪兒住院去呀?想到你們這里安全,我們醫務處的同志給我開了張條子,就到你們這兒來了。」
我說︰「其實,你不開條子我們醫院照樣收你。市里的大街上,經常看到兩派的人在辯論。這個說︰‘你反對軍管會就是反對毛主席的三支兩軍。’那個說︰‘軍管會不執行毛主席的指示,叫他支左他支右。’這個說︰‘誰是左派誰是右派?’那個說︰‘你們就是右派。我們瘋派才是真正的左派。’圍觀的人中也有兩派觀點的人。結果,這個上去幫這一派,那個上去幫那一派,參加辯論的人越來越多,爭論得越來越利害。最近常常因為辯論動了手腳。我們醫院外科不斷收一些受了傷的擁軍派。」
高醫生說︰「我們醫院也是。擁軍派挨了打,同志們都樂意收,覺得是自己的革命同志。可瘋派人受了傷也往我們那里送。同志們不願收,可不收又不行。你不收,那些瘋派就來找你的麻煩,叫你沒法工作。收吧,病房里的病人也是兩派。他們在病房里辯論,吵著吵著就動了手腳。我們醫院亂死了。」
我說︰「我們醫院不錯,你就安心在這兒住吧。」
他問我︰「听說瘋派在軍管會門口坐著不上班了,是嗎?」
我說︰「他們是想利用靜坐給軍管會施加壓力,叫軍管會支持他們。可軍管會不能支一派壓一派呀!他們就*、靜坐示威。」
「難道他們就在大街上一天到晚坐著不吃、不喝、不睡覺?」
「哪兒呀?他們換著班兒吃飯,換著班睡覺。吃飯睡覺兩不誤。」
「听說軍管會還給他們送吃的,送水。」
「那是為了團結教育他們。他們一點兒也不領軍管會的情。還是在那里坐著。不知坐到什麼時候為止。」
「我看呀,軍管會別理他們,叫他們在街上坐著吧。他們見靜坐這一招不靈了,達不到目的就不坐了。
我說︰「好了,不說這些了。還是談談你的病吧!」
「我這病呀──」
病人剛要說病情,解永正進來了︰「曹醫生,教導員找你。」
「什麼事?」
「听說是有關咱們醫院開展文化大革命的事。」
「不急吧?」
「他沒說急不急。」
「那我給高醫生看完病再去。」
高醫生很客氣︰「有事你先去辦吧!我又不是急性病。等你有時間再給我看好了。」
「那好,既然這樣,我先到教導員那里看看,沒有急事我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