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劉鄧濤!打倒彭羅陸楊!要打倒的頭號人物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席劉少奇。一九六七年四月一日,《人民日報》發表題為《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評反動影片<清宮秘史>》一文,攻擊、漫罵劉少奇是「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反革命宣傳的應聲蟲」,是「假革命、反革命」,是「睡在我們身邊的赫魯曉夫」。隨後,中央各報刊發表社論號召批判「中國的赫魯曉夫」。五月八日《人民日報》發表了經毛主席批準的《「修養」的要害是背叛無產階級專政》一文,對劉少奇所著《論共產黨員修養》一書,誣為「背叛無產階級專政」的罪名。黨中央發出通知,號召「各單位進一步深入地開展對黨內最大的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的大批判運動」。七月十八日,江青、康生、陳伯達(中央文革領導成員)趁毛主席離開北京到三大區視察之機,擅自決定組織批斗劉少奇、鄧小平的大會,並對劉少奇實行抄家和人身迫害。當時還傳印了一些劉少奇的「背叛無產階級專政」的材料。例如,有材料揭露︰一九四九年四、五月間,劉少奇對天津的資本家說︰「希望你們多辦工廠,辦得越多,貢獻越大。」「剝削是有功的,剝削得越多越好。」(劉少奇說這些話的本意是要穩住民族資產階級,保護和發展民族工商業。這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是有積極意義的。但他說「剝削有功」確實不妥)這樣,全國出現了一個批判劉少奇的「剝削有功論」、「階級斗爭熄滅論」的運動,強調加強無產階級專政。
批判「階級斗爭熄滅論」,加強無產階級專政專誰的政呢?專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破壞社會主義的壞分子,資本家、走資派和反動的學術權威。除了這八類人之外,又擴展到第九個,即出身不好的知識分子,「臭老九」。
批判「階級斗爭熄滅論」加強無產階級專政,在全國來說,最大的就是專劉少奇的政。我們太行陸軍醫院,我們內四科專誰的政呢?作為革命群眾組織頭頭的林偉才和內四科的黨支部書記範秀峰,在辦公室里苦思冥想。
「我們科的人誰對黨組織不滿呢?當然是那些家庭成分不好或歷史上有問題的人了!也就是鞏學謙、楊彩霞、甄彩玲等人。但是,僅僅因為家庭成分不好或歷史上有些問題也構不成專政的理由呀?」林偉才一邊想一邊喃喃自語地說,「他們沒有反黨、反社會主義、反對毛主席的罪證,像李兆訓和胡玉珍那樣,保留著國民黨的軍大衣或貼了反對共產黨的大字報。」
範秀峰一拍大腿︰「有了!這些知識分子愛寫日記,還有來往的書信。如果從他們的日記里或來往的書信里發現什麼反黨、反社會主義或反對毛主席的罪證,就可以對他們進行專政了。」
「那就抄他們的家!」林偉才不愧是造反派的頭兒。是他領著內四科的一幫人抄了裴政委的家,是他和趙春生、鄒正平三個人抄過我的家。抄家嘛,在那個時期是司空見慣的事。所以,想到抄家是很自然的。
「抄家嘛,黨支部是不提倡的。」範秀峰懂得抄家不符合黨的政策。他又一想,土改的時候斗爭地主,不但抄家,還叫地主掃地出門呢!他非常謹慎地對林偉才說︰「小林呀,抄家是你們革命組織的事,可與我們黨支部沒有關系呀!」
「你這老頭兒真有意思,越革命膽子越小了。我看呀你老頭兒還得把毛主席的著作好好學習學習哩!毛主席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得了得了!別以為你年輕腦袋瓜子好使,背起毛主席的語錄來呱呱的。我干革命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我是說,你們抄家要慎重些,別什麼人都抄。甄彩玲就不要抄了。」
林偉才說︰「你把我當成傻瓜啦?病理科李常榮早被他們科的革命群眾抄過了。甄彩玲要是有問題不早就一起抄出來了嗎?我們打算抄抄鞏學謙這老滑頭的家。因為這老滑頭在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就想抓黨支部執行劉鄧反動路線的罪證。」
「好,就抄他的家。」範秀峰同意了,而且他又提供了一個抄家的對象,「你們可以抄抄楊彩霞的家。她父親是國民黨軍隊的少校團長,抄她的家沒錯。」
範秀峰和林偉才商量抄家的事,當時我和劉主任不在。晚飯以後,林偉才、趙春生、鄒正平、邱東來、張水蓮、劉仙娥、魯愛玉等一群人,向家屬院兒走去,說是有「革命行動」。既然是「革命行動」,我想跟在後面看熱鬧,教導員叫住我︰「曹醫生,回來!」
我停住說︰「什麼事?」
「叫你回來你就回來,回來我告訴你。」
我們回到教導員辦公室,教導員悄悄告訴我︰「他們抄鞏學謙和楊彩霞的家去了。他們革命組織的事你別攙和。別把咱們黨支部卷了進去。你懂嗎?」
我笑了笑︰「懂,我又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