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學操
秋假回來後沒多久,學校就接到了一個通知,說縣教育局要在一個月後檢查各個學校的廣播操情況。農村小學音、體、美是從來不上的,所以沒人會做廣播操。這一下,陳人賢等人都緊張起來了。他跟其他老師商量了一下,感覺我比較年輕,又有才學,決定將教授學生廣播操的任務交給我。我在上學時曾經學過廣播操,但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廣播操的大體動作雖然還記得,但各節的名稱、順序等細節都已模糊不清。好在我很快就想出了個辦法。當時,中央電台每天上午都有一個固定的時段播放廣播操伴奏曲,我利用星期天的時間听了一遍,將各節的名稱、順序等細節加以熟悉和記憶。以前上學的時候,廣播操幾乎天天都做,數年下來,早已是爛熟于胸的東西,因此現在略加熟悉便完全掌握了。
于是,在一個晴朗的秋日下午,我帶領六年級的學生出了教室,準備到外面去學操。在將要出學校大門時,我遇到了權日芳,她對我說想讓她班上的學生跟我一起去學操,我同意了。接著,郭端穩也走過來說讓我帶她班上的學生一起去,我也點了點頭。隨後,我帶著自己的學生出了學校大門。陳八王小學沒有自己的操場,只有到外面不遠處的打麥場上去練習。在去打麥場的路上,我回頭看了一下,發現權日芳的學生和其他幾個班級的學生都陸續跟了過來,唯有郭端穩的班級遲遲不見動靜,我也沒在意。到達打麥場後,我就開始教授學生們廣播操。
約兩個小時後,學生們已經將廣播操的一、二節基本上都學會了,我將他們帶回了學校。沒想到,到辦公室跟郭端穩剛一照面,那潑婦便鐵青著臉對我說,「俊教個操還挑肥揀瘦的,你教老權的學生為什麼不教我的學生?」這個質問頓時讓我感到十分意外,我的怒火也驟然燃起,厲聲對她說︰「我什麼時候說不教你的學生了?你跟我說的時候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你讓學生跟在我們後面一起去不就行了?」郭端穩說︰「你要是真同意教我的學生,你就應該在學校門口等著,而不是自己先走了。」這個茬兒找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原來郭端穩那個雜種是嫌我沒有等她的學生一起走。這讓我的怒火更盛,我惡狠狠地說︰「我應該替你教是吧?我欠你的是吧?!我等著你,我憑什麼等著你?!」郭端穩理屈詞窮了,但仍想胡攪蠻纏。我離開了辦公室沒再理她。從這件事上,我體會到了沙泥鎮鄉巴佬的無恥和野蠻,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只是剛剛開始,在陳八王小學的最後這一年里,這種荒唐的鬧劇仍將會接二連三地發生。
第二天下午,我繼續教學生們廣播操。這一回郭端穩學乖了,也許她是怕我徹底撒手不管,從而使她的班級無法完成任務。于是,她早早地跟我套近乎,緩和關系。我本來就沒想跟這種潑婦一般見識,因此便順水推舟,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學操時,郭端穩讓她的班級排在我們後面,一起學了起來。
一個多月後,教育局的人來了。他們讓各個班級依次做了幾節操,並打了分。結果我不得而知,但這個差事總算應付過去了。
23、蜂窩煤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又到生爐火的時候了。陳人賢那個老家伙嫌去年蜂窩煤燒得太費,這一回「別出心裁」,買回來一堆碎煤面,說要自己做蜂窩煤。于是,在一個我不上課的晴朗日子里,陳人賢借了一個專門做蜂窩煤的工具叫我跟他一起做蜂窩煤。陳人賢先示範了一下,然後將工具遞給我,讓我照著做。做蜂窩煤並不難,我很快便掌握了技巧。那半天大概做了有五、六十塊,足夠燒一段時間的了。
後來,又做了一次。這一次天氣狀況很不好,風沙滿天。我頂著寒風在院中一直忙到中午才算將蜂窩煤全部做完。讓人沒想到的是,當天中午我午睡的時候,剛做好的蜂窩煤就被以畢艷飛為首的六年級小崽子們用磚拍碎了好多。下午陳人賢到學校看到後,還埋怨我沒有看好。我有些生氣,但同時也想到,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話,剩下的蜂窩煤還會被那些狗雜種們弄碎。于是我用簸箕將半干的完好蜂窩煤一一搬到了屋里。
最後這一次做的蜂窩煤非常易碎,其原因就是在做蜂窩煤時,陳人賢那個老東西自作聰明地沒加黃土,只用煤面和水,結果蜂窩煤干了之後稍稍用力便會四分五裂。那一年的蜂窩煤既少又難燒,因此在星期天沒人之時,我往往會停燒爐子,而是躺在床上擁著被子取暖。陳人賢那個老家伙還曾意味深長地說︰「今年的蜂窩煤燒得可真省。」
24、鼻血
一般情況下,我不易流鼻血,但那一年的一天晚上,不知為何我竟然流了大量的鼻血。
那一天晚上,天將要亮時我突然醒來,手觸到了被頭,感覺濕乎乎的,似灑了水一般,我一愣,想不明白怎麼會這樣,于是便順手開了燈。結果眼前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被頭上有大片未干的血跡,如果盛到杯中的話,足可以盛滿一個小水杯。就在我驚駭之時,鼻血再次滴了下來,我忙用手捂住鼻子,下床到水盆邊洗了洗。感覺鼻血不流了,便又上了床。被頭上縫著一層隔污的短布,血污主要集中在短布上,我將它拆下來扔到了地上。當時,血液已經滲透短布沾染到了被子上,但我沒有能力處理被子上的血跡,只得置而不顧,然後又躺下入了夢鄉。
早上醒來時,我覺得身體並無異樣,雖然流了那麼多血,身體卻無虛弱之感。但是,就在我起床後打算低頭洗臉時,鼻血卻再次滴了下來。我這才明白,這次流鼻血確實非同一般。我用了好幾種止鼻血辦法都沒能止住,最後采用了一種看似無效的辦法︰左鼻孔流血,用繩捆扎右手無名指根部。結果竟然神奇地止住了。
25、遭襲
一天凌晨,我正在睡夢中,突然听到一聲巨響,同時玻璃碎片飛濺出數米之外,砸到了我的床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不由得猛一哆嗦,霎時清醒,同時內心「怦怦」地跳個不停。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炸藥爆炸,因為這個動靜實在太有些出乎意料了。我緊張地靜听了片刻,不見院中有什麼動靜,便悄悄地穿衣起了床。來到門邊一看,門上的一塊玻璃已被砸碎了一個角,一塊整磚落在門外兩米遠處。我這才恍然,原來是有小崽子往院中扔磚所致。磚從院外飛進來時,一個角撞到了門框,另一個角則撞到了玻璃,由于力道太大,玻璃變成了碎片激飛,門框則發出了巨響並將磚塊彈出兩米之外。房門距院牆有六、七米的距離,能將一塊整磚扔這麼高、這麼遠,顯然不是一般的小崽子能做得到的,這只能是上初中的那些家伙,也只有他們才這麼早地去學校上早自習,並在路上順手作案。
我跟上初中的那些家伙素未謀面,按理說不該有什麼沖突,可實則不然,在沙泥鎮這個鬼地方,什麼樣的怪事都有可能發生。在上一件事發生後沒幾天,一群上初中的小崽子又一次趁著月色來到學校院外朝我的宿舍扔磚擲瓦。我打開大門出去時,那些家伙已經事先听到腳步聲跑遠了。我料定那些家伙還會回來,因為他們剛才扔的磚頭沒有砸到玻璃上,勞而無功,自然不會甘心。我便躲在牆角的陰暗處靜等。果然,不一會兒,那些小崽子們又折了回來,邊走邊撿了幾塊磚頭。當他們走到距大門還有十幾米遠時,我閃身而出。他們看到我驟然出現很感意外,扔了磚頭轉身要跑。我大喝一聲。「站住!」那些小崽子們不跑了。我走到他們跟前說︰「剛才是你們往院中扔的磚頭吧?」小崽子們當然不承認。我厲聲說︰「我都看到了,你還抵賴?!我告訴你們,你們要再讓我逮著我就去報警!讓你們進拘留所!」小崽子們理屈詞窮了,但仍舊裝出一副地痞相,油嘴滑舌地故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與此同時,他們的腳下也開始往村子的方向開溜。也許是那一次的恐嚇起了作用,從那以後,上初中的那幫家伙再也沒到學校找過麻煩。
26、紅薯
這一天,郭端穩對我說︰「俊,下午我給你帶點兒紅薯來。」好事來者不拒,我答應了。下午,郭端穩果然給我帶來了一提包紅薯,足有十幾塊之多。紅薯這種東西在鄉下本是極平常之物,家家戶戶多少都會種一些,但是權日芳在初中宿舍樓居住,遠離農田的她對這種鄉土之物不太常見,便慫恿著我煮一些給大家嘗鮮。紅薯本是別人送給我的,我當然沒法拒絕,便將一些模樣有些歪瓜劣棗的紅薯放到鍋里給他們煮了。熟後,我和陳人賢各只吃了兩小塊,其余的被眾人分吃一光。看到眾人仍然意猶未盡,郭端穩便對我說︰「把剩下的也給她們煮了吧。」我照著她說的做了。這一次,我把鍋放到蜂窩煤爐子上還沒片刻,劉美麗就徑自將鍋端到了她教室里的火爐上。我在辦公室里邊看報紙邊耐心等著,打算熟了之後再多吃幾塊。一直等到放學,才見到劉美麗端著早已空空如也的鐵鍋走了進來——原來,她們在教室里就將煮熟的紅薯全部分吃光了。兩鐵鍋的紅薯數量不在少數,我真難以想象她們是怎麼吃下去的。據劉三玉說,紅薯主要是被劉美麗和盧立爽吃的。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豹,劉美麗在這件事上的表現讓我感到,她根本不是一個為別人著想的賢淑女子,而讓我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她的狠辣與無理一旦被激發出來,我根本無力招架,這在不久後的將來終于得到了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