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莉芸說著,突然看見會議室靠著後門窗口外有一張臉孔。他大概感覺到楊莉芸注視他的目光,他的腦袋又迅速縮了回去。楊莉芸對這張臉孔有點印像,她覺得他很像白天往她身上扔臭雞蛋的下崗工人。楊莉芸覺得奇怪。怎麼回事?難道是自己走神?楊莉芸急忙大步向門口走去。干警們不知發生什麼事,有些干警也跟著楊莉芸沖出大門。在門外,楊莉芸果然看見一個中年男人站在窗外。不錯,他就是白天往自己身上扔臭雞蛋的下崗工人。下崗工人看了楊莉芸一眼,轉身要走。
「工人師傅,請你等一等。」楊莉芸大聲而又和氣地向他招呼。
下崗工人轉過身,看著楊莉芸。他很平靜,已看不到他白天扔雞蛋時那種憤怒的情緒了。
「工人師傅,請問你有什麼事嗎?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楊莉芸和氣地向他走去。
下崗工人猶豫一會,終于開口說︰「看見你們那麼多人回來,有那麼多人集中在會議室,我還以為你們今晚要*我們,所以就悄悄地翻牆進來探听消息。」
「這里是人民的檢察院,你們是人民的一員,你們怎麼會被*呢。」楊莉芸又補充一句,「你們的訴求有利于我們改進工作啊。」
「嚴總傍晚也來做我的工作,他說我是下崗工人的頭,他請求我不要為難你。這回我沒听他的。不瞞你,我是這次抗議的發起人……」下崗工人咽了一口唾液,卻沒繼續說下去。
楊莉芸耐心地看著他,等著他把話說完。
下崗工人低著頭停了好一會,最後才抬起頭看楊莉芸,說︰「雖然我心里還有氣,但剛才听了你那番話我還是……」
下崗工人又停下來。
楊莉芸仍沉重地看著他,說︰「工人師傅,我能理解你,我能理解你們。我的工作確實沒做好。」
下崗工人眼楮有點濕潤,他不知是感到委屈還是被什麼感動。他壓低嗓子說︰「我知道你不能給我們什麼,但你剛才的話我听了很舒服。我不該向你扔雞蛋。我現去勸說工友們盡快離開檢察院大門口。」
下崗工人說畢轉身。
「工人師傅,請你別走。」楊莉芸又喊住下崗工人,說,「你能不能到會議室給我們干警講幾句話?」
「你要我講什麼?」下崗工人看了楊莉芸一眼,又看著身邊的干警。
楊莉芸說︰「你想講什麼就講什麼,你心里想到什麼就講什麼,好嗎?隨便點。」
在楊莉芸反復勸說下,下崗工人最後勉強走進會議室,走到前台。
站在前台,下崗工人開始有點緊張,他終于開口說︰「我過去是農民,家有五畝地。1978年防江煙廠征用了我們的土地,讓我和我老婆進煙廠當工人。可是煙廠現在破產了,我們也下崗了。我們沒有土地,又不能在煙廠工作。你們說我現在該怎麼辦?防江過去沒有走私煙,我和老婆倆人一月能拿三千多。我上有兩個老人,下有三個小孩子。你們說我們現在靠什麼生活?—不說了。」
下崗工人轉身走出會議室。
會議室里一時鴉雀無聲。只听到下崗工人遠去的腳步聲。
楊莉芸百感交集。她簡短地對干警們說︰「同志們,下去吧,下去听听下崗工人們的心聲。」
楊莉芸和干警們走出會議室,向大門口走去。看著仍圍在門外的下崗工人們,她心里有壓力也有動力。
晚上九時三十分,下崗工人終于全部離開檢察院大門。
一場危機看似被化解了。當晚十時,趙力給楊莉芸打電話,趙力在電話里對楊莉芸說了很多發自內心的贊揚話。楊莉芸放下話筒後,心里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在她看來,危機遠沒有結束,因為構成危機的根源並沒有消除。
第二天上午,楊莉芸讓方建國到她的辦公室。
方建國知道楊莉芸要和他談什麼,他心情沉重地坐在楊莉芸對面。
「一定要盡快抓獲吉小寶,一定要頂著壓力徹底弄清龍迪的問題,要對下崗工人們有個交待,對人民有個交待。」楊莉芸考慮一會繼續說,「從現在開始,我們在公開埸合不要再談吉小寶和龍迪,一定要默默地承受一切壓力,無論是批評也好,責備也好,我們都緘口不言,做到外松內緊。吉小寶不可能永遠消聲匿跡的。他在防江還有家,他還有生意。我們要嚴密監控他的家屬。我們要給吉小寶一個錯覺,讓他以為我們不注意他了,讓他放松警惕,他總會露出蜘絲馬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