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座的小貨卡里只坐了三個人,其中有一男一女甚至公然大眼瞪小眼了起來,詭異的是,一時之間竟然統統哼起歌來了。
氣氛一下子輕松了不少,原本有些局促生疏的唐梓寧也露出莞爾一笑。
「怎麼這麼巧?我剛剛騎車的時候,還在哼這首歌呢!」原來巧合兩個字就是拿來形容她今天的遭遇啊!
應該也很適合拿來形容她跟這個男人之間的緣分吧!
小魯听了一愣,卻沒多大想法,副駕駛座上的庾秋安倒是頗有感觸。
「說到巧……其實我最近還在想,下次遇到你,會是什麼時候咧!」庾秋安興致勃勃的說著,沒發現其他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瞪著他。
「你認得我?」唐梓寧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口氣里卻只是單純的好奇。
她也說不出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很高興……又有點擔心。
因為,她不是那種讓人一眼難忘的美女。
「嘿嘿!有印象有印象。」庾秋安打馬虎眼似的笑著,忽然對前方路況非常感興趣。
要他怎麼解釋呢?總不能說自己老是撞見她和男人當街擁抱吧?更不能說自己在第一次遇見她之後,就像著了魔似的掛記著她身上的沁涼氣息。
「我也認得你。」
她在氣氛又顯得不太自在時忽然冒出這一句,別說庾秋安猛然一震,連專心听歌的小魯也忍不住從後照鏡看了她一眼。
「你是火腿敷臉男,還把頭發剪短了。」她故意神秘兮兮的壓低嗓音,連自己也搞不懂這一刻的自己,行為怎麼會這麼跳TONE?
既然他也不講出幾個星期前在飯店走廊上的插曲,那她也很識相的絕口不提,誰知道他和那個醉酒的男人到底是什麼關系?
身為旁觀者的小魯突然爆出一聲大笑,了然的瞄了身旁的庾秋安一眼。
火腿這個關鍵詞,實在太妙了!這個小姐記性還真不錯啊!
庾秋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要不是小魯正在開車,他還真想從小魯頭上巴下去!
「我是庾秋安!什麼火腿敷臉男。」他沒好氣的轉頭睨了那個笑盈盈的女人一眼,突然笑得賊兮兮的。
「那你呢?該不會就叫做……寧寧吧?」他當初應該沒听錯吧?
唐梓寧臉色一沈,原先往前傾靠的嬌軀忽然往後退,直到貼靠在椅背,她雙臂環在胸前,眼神也變得嚴厲防備。
「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難道唐梓晴和孫鎮堂的婚姻已經走到需要聘用征信社偷拍的地步?難道上次在飯店的巧遇其實是設計好的?唐梓寧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
小魯保持沉默,忽然很慶幸自己是開車的那一個。
「我剛剛不是跟你說,我叫做庾秋安嗎?」庾秋安雖然也知道自己太魯莽,卻也認為這個叫做寧寧的女人反應太過激烈。
「你那麼緊張干嘛?這車上唯一的可疑人物是你,少用那種看壞人的眼神看我們。」庾秋安沒好氣的瞪回去,然後轉回頭,盯著眼前一路蜿蜒的風景。
唐梓寧這才想到自己上車拿掉圓帽和口罩以後,他錯愕的瞪視,又讓他火氣十足的眼神給減了一些防心,但還是無法拋開心中的疑雲。
「你怎麼會知道我叫做寧寧?」這次她的語氣好了很多,眼神卻難掩防備。
「不小心听見的。」
庾秋安言詞之間還是有所顧忌,沒想到唐梓寧反而覺得他是心里有鬼。
「什麼時候?在哪里?」所以她咄咄逼人,看似冷靜,心里卻慌亂得可以。
「你以為你是警察在問口供啊?」庾秋安也火了,猛地回頭瞪著她,「我不過很不巧的在台北某飯店門口又看見你和某個男人摟摟抱抱、難分難舍,還湊巧听見那個男人叫了你的名字,這樣行了嗎?」
誰知道他們那天不但住在同一層樓,今天居然還會走在同一條路上!
唐梓寧臉色蒼白的點點頭,還自顧自的碎碎念,「原來……果然……居然又讓你看到了……」
她的眼里雖然有讓人撞見不雅畫面的難堪,神情之間倒是輕松不少。
她很高興這個庾秋安跟孫鎮堂那對夫妻沒有任何關系!
「對不起,是我太疑神疑鬼了。」她最近一定是看太多諜匪對峙的影片,才會一點點風吹草動就以為草木皆兵。
庾秋安悶悶的點頭哼了一聲,繼續目不斜視的盯著擋風玻璃。
一直沉默不語的小魯卻突然輕輕咳了幾聲,然後開口打破沉默,「咳……嗯……前面就是墾丁大街了,請問你要在哪里下車?」
這小姐膽子挺大的,他每次看到安老大變臉,都只想捂著耳朵藏起來。
「這麼快?」
剛剛還起口角爭執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對望一眼,接著又各自尷尬的移開視線。
唐梓寧給了小魯明確的地點,沒多久,就已經站在租車行的門口,默默看著庾秋安高大的身軀輕松自如的扛下那台腳踏車。
「謝謝……對不起。」她硬是拉下臉來跟這個一臉酷寒的男人致謝又道歉,終于讓那張雕鑿似的輪廓軟化了一些。
「沒關系,你也只是想保護自己。」庾秋安暗嘆一聲,可惜啊可惜,如果她不是這麼多疑,應該會是挺好相處的人吧?
「嗯!」唐梓寧愣愣的看著庾秋安走過面前開門上車,突然沖動的走向前去攔住他關門。
「我……我是唐梓寧,有空……再到店里讓我招待。」就當還他今天搭便車的人情。
她朝庾秋安露出盈盈笑臉,然後在下一瞬間被他的笑容眩花了眼。
「唐梓寧,你說,下次我們再不期而過,該怎麼慶祝才好呢?」那雙深邃的眼瞳盯著車門上一黑一白的大手和小手,突然提出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
他是個隨過而安的人,也是個深信緣分的人!
站在駕駛座旁抽煙的小魯手指抖了抖,悄悄拉長了耳朵……
唐梓寧微微錯愕的迎上庾秋安坦蕩又充滿興味的視線,忽然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那就一起吃頓飯,好好聊個天吧!」她大膽的附議,在發現庾秋安眼中閃過一絲期待時,理智突然冒出頭來,「一定要不期而過才算喔!」
要是再來一次,她不相信緣分天注定也太鐵齒了。
沒想到庾秋安那張黝黑的臉龐忽然露出白亮亮的牙齒,笑得志得意滿。
「好,一言為定。」不強求,他也正有此意。
小魯低頭踩熄煙蒂,默默想著︰難怪安老大很少在女生面前笑得這麼燦爛……實在太閃啦!
那一天腳踏車在屏鵝公路上拋錨後,唐梓寧沒有繼續留在墾丁度假,反而悄悄回到高雄。
她和那個叫做庾秋安的男人在車上針鋒相對的談話,讓她再也不能忽視心中的不安全感,下定決心要徹底消滅讓她心神不寧的所有可能性。
首先,要搬家。
她悄悄搬到百貨商圈附近的新大樓,雖然有點舍不得那扇窗外的風景,卻也明白凡事一體兩面,她想自在過生活,就要懂得舍棄某些享受。
找好新家之後,她全力栽培兩個表現杰出又認真負責的資深員工,然後聘她們為早晚班的店長。
她懂得放手的智慧,而且也已經過足了創業當老板的癮,該是好好想想接下來可以做什麼的時候了。
這一天傍晚,她留在剛剛搬過來不到幾天的新住處,盤腿坐在床上詳列需要添購的家具用品時,竟然接到媽媽打來的電話。
自從孫鎮堂娶了唐梓晴之後,過去一直不太主動關心她的媽媽,居然破天荒的主動修補以往太過生疏的親情,似乎有種安撫她的意味。
不過,最近的通話內容常常讓人眉頭深鎖,所以唐梓寧每次總是猶豫再三才按下接听鍵,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喂?梓寧啊!是媽媽啦……」
唐媽媽先是天南地北的瞎聊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等到唐梓寧明顯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才支支吾吾的說出重點。
孫鎮堂的公司營運出了狀況,經常就需要資金周轉。
唐梓晴這個新時代女性,是一個現代版「閑妻涼母」,動不動就出國犒賞自己,把孩子丟給保母或賦閑在家養老的爸爸、媽媽,還三天兩頭埋怨孫鎮堂都沒空陪她,遇到難得不需要加班的例假日也不讓孫鎮堂好好睡一覺,反而吵著要他帶她去高級餐廳。
新婚夫妻從籌備婚禮時,就開始大吵小吵吵不停,到現在孩子都生下來了,反而越吵越嚴重,孫鎮堂干脆連家里都懶得回去了……
唐梓寧越听越不耐煩,不明白他們夫妻之間關起門來怎麼相處跟她有什麼關系,最後也只是冷冷的推說自己正在忙,便掛斷了這通電話。
為什麼這兩個人都結婚生了孩子,還有辦法把戰火潑及到她身上來?
是不是要連名義上的親人也當不成了,才能讓她安安心心的過日子?
她一臉煩躁的出門到家具賣場去采買,寬敞明亮的展示空間陳列了各式各樣的家具和家用品,她心不在焉的在一個又一個沙發上試坐,從布沙發坐到皮沙發,後來連扶手椅和搖搖椅也干脆都坐過了一遍。
她呆坐在一張皮制沙發床上,拿著賣場提供的紙筆,胡亂畫著同心圓。
好煩!
她都已經刻意來到高雄建立新生活,也漸漸站穩了腳步,有了屬于自己的生活圈,為什麼他們連一點點體諒的心情也沒有?
現在告訴她,孫鎮堂和唐梓晴過得不幸福,是希望她乘機當小三報復妹妹,在情路上扳回一城?還是寄望她出面當和事佬調解這對夫妻之間的爭執?
媽媽動不動就問她跟身為妹夫的孫鎮堂還有沒有聯絡,多少也懷疑她從中破壞人家小夫妻的感情是嗎?
這個可能性讓唐梓寧情不自禁的冷哼了一聲,還真當人人都把那個男人當成寶呢!
除了她之外,其他的唐家人都是這麼想的吧!
她頗為無奈的暗嘆,抄下了這組沙發的貨號,打起精神繼續在賣場里物色其他的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