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一口氣的唐梓寧接下來一直回避著他的視線,她怕自己看見那雙蘊含復雜情感的深邃眼眸會心軟,怕自己會忍不住撲向他,要他原諒自己這幾天的任性,把女性自尊踩在腳底下當作踏墊。
她一直記得,他從台北連夜飛車趕回來的那天,好帥。
合身剪裁的獵裝外套強調出他寬闊的肩線,里面那件白色V領上衣突顯了肌肉結實的胸膛,簡單刷白的牛仔褲讓他本就灑月兌的氣質更憑添帥氣,再穿上那雙百搭的豆豆鞋,更是畫龍點楮。
那當下,唐梓寧卻只想到一件事——
他穿得這麼帥,卻不是為了討好她!
耳邊仿佛還傳來海小霓的那句話——「為什麼沒有帶她一起來……」
「因為……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唐梓寧露出苦笑,把只吃了幾口的泡面端進廚房里。
那她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麼?
「其實我只需要當面問他喜不喜歡我,一切,就塵埃落定。」她看著瀝水籃里那個保溫瓶,忽然想起他拿提款卡給她,還有坐在沙發上仰起頭來任她宰割的模樣……
她做了什麼讓他如此信任她?
而她又做了什麼回報他的信任?
她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復雜?
他的心意如此簡單樸質,就像他那雙飽經風霜的登山鞋,沒有時尚華麗的的包裝,也沒有炫目明亮的外觀,但是它能陪他走過千山萬水,而他能陪她走過未知的人生。
唐梓寧心里豁然開朗,當她回過神時,手上已經拿著手機,撥了電話給庾秋安。
她要告訴他,她會等他回家,他可以慢慢來,別再像上次一樣冒著生命危險趕回來,她會擔心,會害怕。
「喂?阿四嗎?」她語氣歡快,期待庾秋安充滿驚喜的響應。
電話那頭一陣教人不安的沈悶,接著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伴隨著微弱的救護車鳴笛聲,「請問你是要找庾秋安嗎?請問你是他的家屬嗎?他剛剛出了車禍,已經送往XX醫院急救……」
唐梓寧震驚不已的眨了眨眼,豆大的淚水不停的滑了下來。
庾秋安出了車禍,那台悍馬車卻毫發無傷。
「那你是怎麼受傷的?」夏文一臉嘖嘖稱奇,他半個小時前剛剛抵達台東,還沒進飯店,就直接趕來醫院采視。
「被摩托車撞的。」因為打了鎮靜劑,幾分鐘前才睡醒過來的庾秋安勉強按捺住自己的心急,把事發經過說一次。
他開車下山不久,剛剛從產業道路轉進柏油路面,就發現前面有一個醉漢走路搖搖晃晃的,還把馬路當起自家客廳,倒頭就睡。
他沒辦法繞過這個醉漢還讓他毫發無傷,最後干脆把車停在路旁,想在意外發生之前,把人挪到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可以把他叫醒。
怎麼知道那個中年醉漢居然十分難纏,不但對著好意幫他的庾秋安咆哮怒吼,還企圖拳打腳踢,讓庾秋安猝不及防的挨了好幾個拳頭,不過也因為這樣,總算把人帶離路中央,起碼挪出了足夠的空間讓悍馬車通過。
庾秋安從小到大看多了這樣多半是人生不得志的醉漢,再加上一心想趕回去高雄,所以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去安置這個陌生人,誰知道當他轉身要回去車上,卻被人從後面鎖喉攻擊,幸好他長年在野外走動,練就出相當敏捷的反應,險險躲過,卻又在無意中回到了馬路中間……
「我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我想避開那個人的拳頭,又不想打他,所以不停的側身閃躲,突然就听見很刺耳的煞車聲……再來,就是在醫院了。」庾秋安看看自己左手臂上的包扎,右手模模後腦勺的腫包,眼里是說不出的無奈。
「沒事就好,醫生說只有輕微的腦震蕩,只要不會想吐,就可以出院了。」利冬陽從接到警察通知後,就趕到醫院,很是慶幸庾秋安只是皮肉傷。
至于那個醉漢,听說傷到頸椎,現在還在手術室里。
「那肇事者呢?」夏文皺起了眉頭,看著大哥利冬陽。
利冬陽望著那白到刺眼的紗布,語氣有著淡淡的遺憾,「一個死了,另一個昏迷中。」
一個人生正要開始的青少年,就這樣走了。
庾秋安跟夏文同時一稟,「怎麼會這麼嚴重?」
「他酒精濃度不但超標,還沒戴安全帽,而且又未成年,連大燈都沒有開,後面還載一個喝醉酒的少女,承辦警察正在調開路口的監視器,厘清事發經過。」
那昏迷中的少女是參加國中畢業旅行來這里玩的,那個騎車的少年應該是她的網友,希望她可以有下一個畢業旅行。
庾秋安面色沉重,想到上次自己一路飄車回高雄,唐梓寧知道以後氣急敗壞幾乎暴走的反應……
庾秋安忽然猛然抬頭,「現在幾點了?我的手機呢?有沒有人打電話給我?」
想到兩人最近「冰冰有禮」的相處情形,再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次對她言而無信,庾秋安只覺得自己當真情路多舛!
不明所以的夏文看了看手上的潛水表,「十點多了……」利冬陽則伸手把想要下床的庾秋安按回床上,「你做什麼?要離開,也要先把出院手續辦一辦。」庾秋安不太情願的躺回去,滿懷希冀的看著利冬陽。
「大冬,那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手機?」就算她有可能會拒接,起碼也要試試,才不會被埋怨得太冤枉。
「沒電了。」利冬陽慢吞吞的把手機拿出來還庾秋安,還一臉愛莫能助。
他似乎有些不忍心看見自家小弟臉上落寞的表情,忽然拉著夏文往外走。
「你再躺一下,我們去幫你辦出院手續。」
夏文一頭霧水的被拉走,本來還想留在小弟身邊有個照應,卻被大哥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庾秋安意興闌珊的瞪著自己用三角巾包扎的左手,不知道這樣能不能開車?,他一想到某人還在高雄傻傻的等他,就恨不得自己可以瞬間移動回到她身邊。
「這下慘了,本來只是冷藏,這次恐怕要變冷凍了。」庾秋安覺得自己感情路上前途一片坎坷,非常悲觀的長吁短嘆。
坐立難安的庾秋安索性離開病床,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酸痛不已,除了左手臂上比較嚴重的擦傷之外,還有一些零星的小傷口散布在四肢,所以他用龜速朝著急診室里的洗手間前進,又在門口听見讓人反胃的嘔吐聲時,一整個臉色發青,當機立斷決定多走幾步路,去靠近大廳那里的洗手間解決生理需求。
連上個洗手間都要一波三折,他最近是不是有點時運不濟?
穿著病患服的庾秋安不同于往日的挺拔輕快,帶著一些些憔悴再加上一點點虛弱,緩緩的走向急診室。
希望大哥他們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他一定要想辦法趕回去高雄……
他想著想著,就轉身走進了人來人往的急診室入口,因為有個長發披肩的女子擋在眼前,而不得不停下腳步。
「護士小姐,請問有個叫做庾秋安的傷員現在人在哪里?」那清脆悅耳卻明顯焦急萬分的聲音如此熟悉……
「梓寧?!」庾秋安難以置信的看著猛然回頭的女子,卻被忽然投懷送抱的女子給嚇得面無血色。
「阿四!」唐梓寧二話不說就把自己一路哭紅的雙眼埋在庾秋安那副胸膛里,雙手更是牢牢圈緊他的腰際。
庾秋安就是讓她這副模樣給嚇得不輕。
他曾經見過嬌俏撒潑的唐梓寧,也見過冷靜譏誚的唐梓寧,更見過冷漠與狂怒瞬間交換的唐梓寧,就是沒看過她這樣崩潰痛哭!
她悶聲抽泣的嬌軀說出了太多沒說出口的在乎與關心,庾秋安眼神一暖,心神一定,沒受傷的大手輕輕的拍撫她微微顫動的肩膀,輕聲細語的安撫她。
「我沒事,只是一點皮肉傷……別哭了……別再哭了……看你哭比我自己受傷還疼……」他接過某個護士小姐好心遞來的面紙,幫她把眼淚擦了又擦,慢慢的把依偎在懷里的小女人帶到自己的床位,刷一聲的拉起隔離外人眼光的布簾。
他站在這個人滿為患的急診室里,身邊來來去去盡是生老病死攸關生命的大問題,空氣里充斥著刺鼻的藥水味混合著各種體味,經常還可以听見鄰床的病人痛苦申吟。
庾秋安卻因為懷里這個痛哭流涕的小女人,覺得飄飄欲仙。
老早就站在急診室外頭觀看的利冬陽露出滿意的表情,拍拍意猶未盡的夏文,「我去開車,你去當電燈泡。阿四也算因禍得福啦!」
僵局破冰,心上人直接包下出租車從高雄趕來,一見面就投懷送抱……
所以說世事難料!
幾分鐘前才听說自家小弟情路坎坷的夏文也是露齒一笑,「再等一下,既然這麼難得,就讓他多抱幾分鐘。」
很多偷覷他的迷哥迷姊頓時只想尖叫。
利冬陽?了這個帥氣俊美的弟弟一眼,無所謂的聳聳肩。
「我沒差,反正等一下會被人追著合照要簽名的又不是我。」說完,利冬陽就大步離開,留下恍然大悟的夏文。
「喂!大冬,我去開車,你去當電燈泡啦!」夏文忙不疊的追出去,留下一票失望的迷哥迷姊。
倒是有個剛剛來實習的小護士興奮不已的自蓋口自語,「原來急診室里真的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