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傳來一聲低低的詢問「離開長安,想過要去哪里嗎?」
這是南木第一次為我駕車,卻亦是我今生最落魄的一刻,倘若沒有那場任性的攔車,或許我們至今仍舊在長安街沿街乞討過活著,雖日子清苦些,但心底卻是歡喜的。我回過神來,低頭凝視著手中那支梅花紅玉簪,答非所問道「婉月她們還好嗎?」
車外一片寂靜,除了馬蹄聲,和車 轆轉動的聲音,南木久久沒有回話,我撩開車簾爬了出來,毫不避諱的坐在他的身邊,依著他的肩膀「從此這個世上便沒有衛子夫這個人,你也不是衛青,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我——」
「南木,幫我照顧好婉月。」我急切的打斷他的話,請求道「你們都是我至親的人,我不想她今生心底留有遺憾。」
沉默,他復雜的眼底彌留著一絲心痛。
這個願意為我去生,為我去死,對愛忠貞而執著的男子,我終究是要辜負了他,我的心早已埋在那深宮的一片廢墟之中,逃的出的,逃不出的,都已化作一縷憂傷,帶著這滿世的塵埃落在心底,情知已無法容納他人,又如何給的了他希望。
我已心如死灰,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因我而誤了一生,我知道這樣做,對他太殘忍,然而普天下又有誰能婉月更愛他,與其選擇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痛苦一生,為何不能給愛自己的人一次機會,忘記與接受,對南木而言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我遙望著遠處,低聲道「婉月是一個為愛而生的人,她的美麗和驕傲只會在你的面前才發光發亮,有她陪著你,這深宮之中我便已無牽無掛。」
車子緩緩停下,他回頭凝視著我,心疼道「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替別人著想,她害的你還不夠嗎?難道你看不出這場陰謀之中——」我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唇片,他烏黑的眼瞳在眼眶中徘徊,無盡的愛憐化作一汪晶瑩,在晨曦的日光中折射出一道令人心碎的光亮。
「答應我,好好待她。」我懇切道,他怔怔的望著我,掙扎許久,才肯對我重重的點下頭,我欣慰的笑笑,倚在他的肩頭,恍如釋放了千斤重的包袱,心底卻是愉悅的,有情人終成眷屬,這難道不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嗎?
陽光破曉而出,路的盡頭揚起一陣塵土。
隱隱約約出現一個模糊的身影,不算靈活的雙手笨拙的駕馭著一輛馬車,從對面疾馳而來,南木摘下外衣為我披上,低聲道「他來了。」
我淡淡的目視著漸行漸近的馬車,點點頭,如一縷雲煙從他的身邊跳下馬車,南木忽然緊握著我冰冷的雙手,掌心的溫熱隱隱傳來,有種無法割舍的心痛,梗咽道「你也要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他的眼底裝滿了懇切「好好活著,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
我抬眸望著他眼底的晶瑩,嘴角輕輕勾起,為他留下一抹笑容,盡管是那般的苦澀,那般的無趣,我也希望將最美好的一面留給他,留給那個願意為我奉獻一切的男人,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到的,唇齒緩緩開啟「珍重」兩字卻是那般的沉重。
望著眼前濃濃的塵霧,心如刀絞。
前世的情債,今生的孽緣,來得及改的,來不及改的,都只能歸結于一個字「命」,然而踏著凝聚在地面上的寒霜,腳步卻是那般的沉重。遙望著那漸行漸近的馬車,明明已到了眼前,卻依然感到那麼的遙遠。
「珍——重——」南木沉重而沙啞的聲音透過塵霧傳來,曾經的歡笑如數的徘徊在腦海,無邊的愧意已是化作兩行清淚,鋪滿消瘦的面頰。對不起,如果回到來世,我一定在茫茫人海尋到你,用一生來償還你的情,決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