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對入宮充滿了自信。
任憑深宮險惡,血腥殘酷,只要他信我,寵我,今生天涯海角我願隨他而去,就算他日身陷險境,我也願意同他同甘共苦,並肩攜手同行。
然而時隔一年,我們之間卻形同陌路,原來曾經的海誓山盟卻是這般的脆弱,就連我們的孩子,都要遭受這般絕情的殘酷,與我骨肉分離,生死未卜。
一年前,除夕之夜賞梅,雪花紛飛,螢光籠罩,我為他歌舞,一年之後,除夕之夜奪我孩兒,栽贓陷害,滴血認親,竟然成了我與他的決裂。
許多個深夜,我幾乎是睜只眼楮看著天空從暮色四合到東方露出魚肚白的熹微晨光。光影的變化投在窗紙上的明暗交錯,只消一點點的變化,我也都了然于心。
多少次,我在仿佛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黑夜里死死咬著雙唇,用力蜷著手指,全然忘記了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以此來抵御心中種種的不甘與背叛。卻只能無能為力,眼睜睜瞧著它們在我本就殘破的心上肆意咬嚙蛀噬,直到殘缺不全。
明知無力反抗,唯有生生承受,可是心底卻如烈火焚燒般無法平息。
只要老太後在一天,陳皇後便不會多容我半刻,入宮前他的信誓旦旦,入宮後的百般溫純,直到如今,本以為可以相濡以沫,攜手白頭,卻生生的落成了嬪妃之中的一個笑話,一切美好就這樣葬送在他手中的一道聖旨之中。
一切就像一場噩夢,使我沉浸在無法覺醒的夢魘中,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也許,從一開始便是我的錯,如果沒有遇見,便也不會有這樣落魄的遭遇。
「子夫——子夫——」沉思中,耳邊恍惚有低喚的聲音,我猛然回神,抬眸,凝望著銅鏡中站在身後的人,竟然不知歐陽諾何時歸來,手執一把月牙梳子,正在端詳著鏡中的我,錯落有致的迎春鬢,層層疊出,精致而優雅,頃刻間,使我煥然一新,似乎將我滿臉的憔悴,掩去了一大半。
我驚訝道「是你綰的嗎?」
他欣然笑笑,慚愧道「喜歡嗎?只是練了多日,才學出個模樣來,所以便興匆匆的來拿你做了試驗,你——不會介意吧?」
我怔住,唇邊的微笑忽然變得僵硬起來,惶惶不安的望著他,竟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原來這幾日,他沒有出現,竟然是在為了我學綰發鬢,在民間,綰發則是婚嫁之女洞房花燭之夜,由丈夫為妻子將長而黑得發絲綰起,意為綰發結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是男子對結發妻子深信不疑的承諾和愛憐,我已是嫁娶之人,雖未有民間別致而隆重的嫁娶儀式,卻已是為人之妻的棄婦,他這般用心的待我,我自是無法接受,僵硬的嘴角微微勾出一道不算溫潤的弧線,垂下眼簾,婉言道「何必為了我這具殘軀,這般委屈自己,京城名門望族,願與你攀親的比比皆是,而我——」
我抬眸望著銅鏡中屹立在身後的他,眼底彌漫著絲絲慚愧,他笑笑,似乎並不將我的話放在心上,徑自從我冰涼的手中接過那支寒梅紅玉簪,接口道「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將他忘記,而我自是也無法與他相提並論,如果可以,我只求日日收在你的身邊,為你做一些我喜歡的事情,例如為你綰起這烏黑的發絲,如果你不願意,哪怕是遠遠的望著你,只要你安好,我便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