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公公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涴衣局的姑姑對我的態度也越來越淡漠,甚至冰冷。
短短的幾日,人情冷暖的突變讓我清醒,我們不是宮女,沒有二十五歲可以回鄉的宮規,可以企盼,這樣的日子不會有人幫我,我只能自己珍惜自己。
命雖如草芥,卻未必要舍棄。既便是身為蟑螂也要掙扎在干草中活著,所以再苦再難我不會尋死,總要捱完這世。
原本蔓延的萬里白雲突然像是被打翻的墨汁染了般,驟然壓了下來,眨眼間陰雨墜落,絲絲的滴在臉上。
下雨了。
也好,難得的洗澡機會。
我將汲來的水倒入木盆,安然坐在雨中揉搓敲打著衣服。浣洗面前這一大堆的衣服是每天必須完成的活計,否則沒有餿飯吃,即使辛苦忙碌,一刻不停,甚至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有時也不可能全部做完。
一輛華貴的馬車穿過永巷,那些求生亦切的女子們,瘋瘋癲癲的朝車輪碾去的方向追去,然而尚未踏出掖庭的四合院,便被姑姑的一聲令下,杖斃在院落之中,地上血淋淋的一大片,慘不忍睹。
在這偌大的皇宮里,讓一個人消失,就像對羽毛吹口氣般容易,我側身將洗好的衣服堆放在身後的木盆之中,忽見翠兒的身影僵直在掖庭的門前,咯 一下,緊張的心驟然間涌在了喉嚨間。
「你瘋了?」我趁人不注意偷偷的將她拉了回來,翠兒神情呆滯,恍惚中回答我道「我只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
「誰?」我心徒然緊繃,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回答道「他進宮了,我能听出馬蹄的腳步聲,那是他最愛的兩匹寶馬」瞬間,她清澈的雙眸黯然神傷「可是他卻已經不記得我了,他明明看到我的,卻沒有回頭。」
翠兒仍然無法釋懷那段不屬于她的感情,一個連配角都不算的單相思。而我卻沉侵在一個疑惑與猜測之中,劉陵為何選擇此時入宮,難道那本盛傳人間,名為《鴻烈》的書已撰寫完成?眼下,他正處于四面楚歌之境界,若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篡改江山,將其敬獻與老太後,再沒有比現在更合時宜。
一時沖動的更新改制,一時的妥協,必是已失去了老太後的信任,若是故伎重演,只怕會適得其反,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日夜輾轉反側,掐指一算,兩日之後,便是春公公前來探望我的日子。
只是這度日如年,兩日的時間恍若過了兩個世紀,然而這一天春公公並沒有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我的心底蔓延,也許他此時的處境,也無暇顧及兒女情長。
有一份失落,有一份牽掛。
心底五味雜翻,恍若裝有千斤重的巨石般沉甸甸的,壓抑的我喘不過氣來,整日里頭痛欲裂,渾渾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機械的忙碌著。
抬頭凝望著那些在雨霧中瘋癲痴狂的女子們,心底裝滿了無處發泄的苦水,舉起那洗衣的棒槌,一下緊似一下,如雨點般落在手中的衣裳之上,發出砰砰的悶響,然而卻如敲落在自己的心底, 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