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五點,我听到了汽車的聲音,我知道他回來了。我打開房門,走到樓下,身體上十分的疲憊困頓,可精神上卻出乎意外的清醒清晰。
電子門打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我,估計也看到了我大大的黑眼圈,「你怎麼……一夜沒睡嗎?」肋
我不回答他,幽幽的說︰「為什麼一晚沒不回來。」
閔昱聖用很歉意的目光看著我,無奈嘆了一口氣,「她知道林媽去世的消息後,很傷心很脆弱……她需要我,我不能離開。」
我攥緊了拳,轉過身去,又轉回來。胸腔里的那團火焰燒得旺極了,火舌舌忝舐著五髒六腑,四處都是火辣辣的疼痛,我甚至想沖著他大吼︰她裝什麼難過傷心,死的是我媽媽,養育了我二十四年,與我相依為命二十四年的親生母親,我都還沒說什麼,她憑什麼這樣假惺惺!
但我知道我不能。
這是他的家,兩位長輩還在休息,我這樣吼罵是有失分寸的。
「閔昱聖,你這是要告訴我,你,相信她是真的魏安然了嗎?」對著他,我犀利的目光投在他有些黯淡的臉上。
原來一個晚上,幾個小時,就可以改變這麼多的事情。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
「我不知道,但這個節骨眼上我沒法不管她,她剛剛失去了母親。」他說的理所當然,而我則成了那個蠻不講理的角色。鑊
「那你有沒想過我也失去了母親?」我竭力壓著嗓門沖他喊道,「我才是真的魏安然。」
「……」閔昱聖頓了頓,張開的口又閉上,視線側過我的臉龐膠在一個角落,很久,才道︰「安然,你別任性,先去睡一覺,我話我們醒來再說。」
「有什麼好說的,她是假的假的,我才是真的,你為什麼就是不信我,我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事,你可以找我中學的朋友問問,我還可以當面跟她對峙,看誰更清楚魏安然過去二十四年的每一天。」
「你不要胡鬧。」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我沒胡鬧,你憑什麼相信她就是真的。她比我更清楚魏安然的事嗎,她比我清楚嗎?」
閔昱聖看著我,眼里流動著我很少見到的光芒,良久,他終于無奈地按住我的肩膀,說︰「她或許不比你清楚,因為車禍讓她失去了一些記憶。但我親眼看見她頭上的那道傷疤,跟然然頭上那道一模一樣……還有背後的胎記。」
我踉蹌的後退了一步……他連她背後的胎記都看過了……
「你們……晚上……」我問不出口,眼神空洞了,眼淚大顆大顆的滑出眼眶。這二十四小時里,我的哭泣就沒怎麼消停過,是為了媽媽的死,還是為了我即將結束的愛情。
「我會再好好想想,你先上樓睡覺,好不好。」他伸手想拭去我的眼淚,被我偏頭避過了。
我很冷很凶的瞪著他,他似乎也被這目光怔住,沒有了動靜,也沒有了語言。
半晌,我轉身上樓,回到房間緊緊把門鎖上,鑽進被子里嚎啕大哭起來,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再也沒有眼淚,直到沒有半點力氣,直到迷迷糊糊睡著。
我想我太累了,真的需要休息了……
夢里,我回到了初中的時候,閔昱聖抱著一個小木盒子,上面雕著花紋,瓖著耀眼的水晶,別致有佳。他一手抱著木盒子,一手拉著我,在曲曲折折的長廊間奔跑,奔跑一棵榕樹下,他把他最喜歡的游戲牌放了進去,我把我收集到的七彩彈珠也放了進去,我們寫了一張紙條︰閔昱聖和魏安然永不分離,紙條覆蓋在上邊。他合上了蓋子,我挖了個坑,我們把木盒子埋在了那棵大榕樹下,我們拉了鉤,嘴里念著︰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我們在陽光下笑的如此燦爛幸福。
閔昱聖,原來,我跟你有過那樣單純美好的小幸福……
敲門的聲音越來越大,我慢慢醒過來,由于哭過,眼楮酸澀腫脹的難以睜開。我努力眨了眨,又用手揉了揉,才模糊看清了周圍。
「衛小姐,該起床了。」門外是佣人的聲音。
我啞著嗓子應答︰「知道了。」
佣人離開。
我躺在床上凝視著天花板,方才的夢境在腦中回放,小木盒,大榕樹,毓園……我突然記起,當我的靈魂漂泊無所依的時候,正是看到了一棵榕樹才心生安然,原來是因為小時候我們曾在榕樹下發過誓約。
我猛地彈坐起來,那個小木盒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知道,如果我能把它挖出來,他一定會相信我是真正的魏安然。
想到這里,我立馬行動起來,穿戴整齊洗漱完畢,跟陣風兒似的沖到了樓下,準備出門。
閔夫人看到我火急火燎的樣子,趕忙叫住︰「安然,去哪呢,午飯還沒吃。」
「伯母,我有很急很急的事,不吃午飯了。」說完我就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我攔下一輛計程車,告訴他毓園的地址,滿心歡喜滿心希望之余,不禁慶幸自己還記得過去毓園在方位,也慶幸自己今早做了這麼一個及時的夢。
感謝佛祖,感謝菩薩,感謝上帝耶和華,感謝聖母瑪利亞,你們總算是讓我絕處逢生,不至于太欺負我這個倒霉又可憐的丫頭,回頭我一定給你們該燒香的燒香,該添香火錢的添香火錢,該做彌撒的做彌撒,該念經的念念經,以報答你們大恩大德。
眼前充滿了亮光和希望,哈哈哈哈!
我興奮的忘乎所以,完全沒有考慮到計程車司機看我的目光,想必只是一個披頭散發,眼楮又紅又腫的瘋女人在咩哈哈的大笑。就連我給他錢的時候,他還仍在用詭異的眼光審視我,完全沒注意我給他的是美元而非人民幣。
到了毓園,剛想按門鈴,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幢房子明顯已經有了新的主人,而我要找個什麼樣的借口才能進去光明正大的挖我的木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