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落在窗沿上,發出清脆又單一的音符,越發的讓人心生惆悵。
站在窗前,凝望著暗淡無光的天空,密密的雨絲好像給它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一陣冷風吹過,幾滴雨絲吹到了臉上,格外的涼。
慕容九感覺到了一絲涼意,這才發現自己站在這窗邊已經很久了,搓了搓胳膊,忙上前一步,關上了窗戶。
轉身走到前廳,小鐵爐子上的水已經燒開了,沸騰的水汽正沖撞著壺蓋叫囂著要漫出來。
她忙將水壺拎了下來,隨後走進自己的臥房,來到屏風後,將一壺開水倒進了浴桶內。
如此這番又燒了兩壺,在兌上點涼水,等水溫可以了,慕容九才解下衣帶,赤身走進浴桶。
溫熱的水漫過微涼的肌膚,暖暖的,讓她舒服的哼了一聲。
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舒服的洗過澡了,在皇陵里,什麼東西都是外面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就連洗澡水也是。
她每周只可以洗一次澡,有時候時間不對,她就算是葵水來了,身上難受,想要淨身也不能。
所以,每個月的那幾天可真是難熬呀。
如今,好歹算出了那鬼地方,就算日子再苦,她確能感覺到——很真切的感覺到,自己還是活著的。
這就夠了。
活著的感覺真好,真好……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屋頂上傳來 里啪啦的聲響。
冬兒還沒回來,只有她獨自在自己的臥房里,小李公公怕她再惹皇上生氣,因此沒敢再讓她伺候,所以,現在軒轅燁那邊皆由冬兒一人負責。
而她也落得清閑,以後每日只和其他宮女們一起負責清掃的工作就行了。
洗淨之後,她隨意的穿上了單衣,再披了件外袍,隨後便坐到了梳妝台前。
銅鏡里,照出一個淡淡恬靜的笑容,烏黑如雲的發如瀑布般妖嬈的散開,越發襯的一張小臉清麗動人。
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但是較于剛出皇陵那時,已經少了那種病態之感,倒多了幾分柔美之感。
尤其是一雙眸子,就像剛從水汽中浸泡過一般,潤澤瑩亮,熠熠生輝。
慕容九不禁心生感慨,人世多變,這句話真的一點也不假。
肩頭還是隱隱作疼,輕輕退開衣衫,那白皙光潔的肌膚上霍然一道深深的血印子。
「唔…」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慕容九忙打開白天司墨玉給的金瘡藥。
然而,瓶塞一打開,她卻愣住了。
里面並沒有什麼藥。
她使勁倒了倒,卻見一方疊的整齊的雪色帕子掉了出來。
展開一看,潔白的帕子上只繡了了一朵蘭花,素雅大方。
啊~
慕容九不禁輕呼,這方帕子?他還留著?!
這上面的刺繡是娘親親手繡的,只因娘親獨獨喜歡蘭花,所以這一方雪帕之上只有一朵蘭花,別無他物。
可是,她以為他早忘記了,她以為他早丟棄了的。
他竟然還留著?他顯然也認出了她,不是麼?
十年前,那個冬日的早晨,很冷很冷。
她獨自坐在馬車里,行走在蕭瑟的街頭,準備進宮。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熙攘的叫罵聲。
她掀開車簾一看,只見陰暗的牆角里,幾個粗壯的男人正在對一個男孩拳打腳踢,口里還不停的咒罵著。
男孩蜷縮著身體,無論別人怎麼踐踏他,他始終不吭一聲,那被打的紅腫流血的臉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樣子,然而,那一雙寒涼的冰藍色眸子卻始終倔強的盯著那幾個打他的人,眼神中充滿嘲諷、驕傲,還有自尊。
似乎,他是在無聲的抗拒,他們即使能踐踏他的身體,卻不能踐踏他的靈魂。
其實,當時的慕容九也看不出來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眼神,也是到後來,她被人陷害關進皇陵之時,她才突然記起男孩的那種眼神。
即使零落成泥,靈魂也是高貴的。
後面的事很簡單,她出手救了他。
用娘親給她的帕子替他包扎了傷口,臨了,還丟給他一袋銀子,讓他去看大夫。
當時,她走的很急,甚至可以說是跑開的。
因為,男孩顯然不止是抗拒那幾個打他的人,連她也是抗拒的。
當她丟下銀子讓他看大夫的時候,她分明看到他眼神中屈辱的成分。
只是,當時的他大概傷的太重,以至于想拒絕的力氣也沒有吧。
因此,趁他根本無法拒絕之時,她留下一個人送他去了醫館,自己則匆匆上了馬車。
後來,她才想起,帕子還在他身上,那可是娘親親手繡的。
等她再追回醫館之時,他的人已經不見了。
當時的那種情況,她以為他一定會扔了她的東西,卻沒想到,他一直留著。
「娘……」慕容九雙手捧著帕子,眼底酸澀一片,滾燙的淚就那麼無聲的落了下來。
娘——這個她在心中喊過無數遍卻從未從口中喊過一次的名詞,卻是她心底最溫暖的所在。
只因她懂事的太遲,只因她長的太慢,只因娘親走的太早。
一切的一切,她都是憑著模糊的記憶和爹爹的描述卻想象的。
爹說,小九兒長的跟娘很像很像,尤其是眼楮。
只是,娘親的眼楮里總是充滿一種淡淡的憂傷,而小九兒的眼楮里卻總是帶著笑的。
所以,爹說,小九兒笑的真好看,簡直把你娘都比下去了呢。
但那時候,她卻清晰的感覺到了,爹說這句話的時候,那聲音都是顫抖的。
再次展開帕子,幾滴淚落在那朵栩栩如生的蘭花上,更顯清雅如斯。
而帕子上方的兩行小字這時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記得帕子上從沒有字的。
于是,定楮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若想出宮,墨玉定當相助。
字體娟秀漂亮,行字灑月兌,一如他本人一般。
慕容九不禁心下一緊,他怎麼知道自己想出宮?
想了想,是了,那日太後壽辰,大殿之上,她自請出宮來著。
可是,她雖然想出宮,想離開這讓人身心俱疲的深宮,談何容易?
先不說她一待罪之身,身不由己。單說當初下落不明也或者現在流露到天池國的大哥慕容璃,還有正流放塞外的二哥慕容沛,三哥慕容桓,她也不能一走了之。
她已經對不起慕容家了,倘若此時再離開的話,難保軒轅燁不把氣撒在幾位兄長身上。
盡管,當初他們對自己不好,根本沒有當過自己是妹妹,可是,他們畢竟是慕容家的血脈。
慕容家雖然已經落敗,但是只要有一絲血脈在,就表示慕容家沒有亡。
所以,她不能,不能在錯了一次之後,再對不起他們了,尤其是,幾位兄長若出了事,她怎麼能對得起爹爹呢。
何況,司墨玉?他用心何在?真的是為了幫助自己嗎?
畢竟他是軒轅燁身邊的人,不是嗎?
盡管當初救過他一命,但是那又如何。
經過了三年前那件事之後,她慕容九誰都不信,只信自己。
所以,她絕不會再拿自己還有慕容家的人來冒險。
何況,她早已做出決定,離宮,那是一定的,但是,那也要堂堂正正的離開。
她不想後半生過著被通緝或者躲躲藏藏的生活,她要將慕容家‘亂臣賊子’的帽子摘了,然後重新抬頭挺胸,自尊自強的過自己的生活。
只為自己!
正思索著,突然一陣冷風灌了進來,抬頭就見冬兒帶著濕氣進了屋子,一邊撢著頭發上的雨霧,一邊念叨著,「乖乖,想不到這雨一下子就大了起來,差點淋成了落湯雞。」
「怎麼就回來了?」慕容九起身,將帕子收好後,又拿了塊干毛巾給冬兒擦頭發。
冬兒接過毛巾,自己胡亂的揉著頭發,一邊笑道,「皇上今晚去了雲瑤宮,雲妃娘娘那里哪還用得著我們去伺候。」
「哦。」慕容九哼了聲,轉身,又坐到梳妝台前,靜靜的梳起了頭發。
心,靜若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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