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將洗淨的夜壺送到敬事房的值班太監那里,回來時,慕容九幾乎要累癱了。
現在,她又住回之前的小屋了,只因不是皇上的近侍,自然得不到那麼好的待遇。
不過無所謂,她喜歡這里。
清靜,無人打擾。
而且是純粹的屬于她慕容九的。
斜臥在廊檐下的竹椅上,慕容九舒服的呼出一口氣,眼楮只眯成了一條線,靜靜的遙望著那一片寧靜的夜空。
干完了一天的活,每天的這個時候,雖然身體很累,卻是她心底最悠閑的時候。
雨後的星空格外美麗,一條銀河隔開了明亮的織女牛郎,一輪彎月,像極了美麗女人笑起來微抿的嘴唇,星星不斷地眨著眼楮。
院子里,草叢間,蟲兒輕輕的唱著歌兒,那麼歡快……
唇角微微的勾起,慕容九恬靜的笑了。
頓了頓,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這才打起精神,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好,洗澡,睡覺。」可是,起來之後她又有些郁悶了,爐子白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滅了,現在想要熱水的話,就得重新引燃。
「哦,太麻煩了。」她無奈的叫了一聲,現在已經很晚了,明天凌晨還得趕在各宮主子起床前,去拿那些夜間用過的夜壺,她必須早點休息才行。
稍微猶豫了一下,便果斷的返回到了屋子里,拿出木盆。
罷了,今晚就湊合用涼水擦擦身子吧。
走到井邊,打了一桶清水,隨後倒進木盆里。
手指劃過水面,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涼,于是,先漱口洗面,隨後,慢慢的褪去了外衫,只留一件月白中衣。
——
蕭瀾迷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竟鬼使神差的走到這幽深僻靜的院子,更不知道自己竟然看到了那樣的一副畫面……
美麗、恬靜、不食人間煙火般,淡淡的卻又那麼深刻的縈繞心頭。
直到多年後,每每遙望著星空,想到那一晚的畫面,他都只能苦澀一笑,忍不住心動,卻更是心疼。
也許一切皆有注定,遇到她,便遇上了今生的劫。
——
晚飯草草吃過之後,他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可是,一想到明天的選妃之事,一想到那些庸俗的女人為了權勢為了虛榮擠破了頭想要嫁給自己時,心情不免又煩悶了起來。
還是太子之時,他不能做主,只能由著父皇給他納了幾房妾。
可是,對那些女人,他沒有感情沒有愛,有的不過是身體上的發泄和**罷了。
如今,他是一國之君,又怎麼能再找那樣的女人呢。
要找也得找一個值得他去愛的女人。
可是,要找到那樣的女人談何容易?
來了北倉國不到兩日,就听蕭雅說,這北倉貴族女孩兒們都在暗地里使勁呢,都期望著茶花宴這天能被選上。
哼,原來女子不過都一樣,虛榮又愚蠢的動物。
以為被他蕭瀾選中就定會有好日子過麼?
他冷然一笑,旋即又出了門,準備找軒轅燁對弈一番。
可是,等他再回碧霄殿的時候,軒轅燁卻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又不想立刻回到住處煩悶,便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在這宮中閑逛,又怕遇到看守侍衛或者太監宮女們跟著,他只得尋一條僻靜的小路,一個人安靜的漫步著。
就這樣,誰能料到,百花國的皇上蕭瀾竟然在這深宮之中迷路了?
眼見著路越走越偏,他倒也不急,心底反倒有一種釋放的快—感。
走著走著,便望見那朦朧的月色下,前方漾出一絲暈黃的燭火,燭火搖曳間,似乎有人影晃動。
這種地方還住著人麼?
他很好奇,人也就緊跟著朝那處燭火走了過去。
月色如織,給小小的院子灑了一片幽白的光,西北角的那棵槐花樹在夜色中輕輕搖曳,空氣中彌漫著清新的槐花香。
土胚砌成的院牆爬滿了綠色的藤蔓,絲瓜一根根垂下。
好田園的地方,想不到這宮中竟然還有這樣一處充滿煙火氣的院落。
蕭瀾不覺間腳步加快,輕輕的推開了木門柵欄。
青石砌成的井台,打水的吊桶半倒在井邊,井台四周的紅色薔薇花,累累串串,猶如晚霞……
女子半跪在井邊,手拿著木梳輕輕的梳理著如雲的發絲,月光輕柔的映著她清麗的側顏,落下碎碎剪影……
好美,宛若一幅靜態的水墨畫。
蕭瀾出神的望著眼前如畫般的女子,腳下也禁不住向院內走去,身後的柵欄嘎嘎吱吱的又隨風關上了。
「誰?」慕容九一驚,一手本能的搶過椅子上的外衫裹到了身上。
「額…別怕,是我。」蕭瀾也是一驚,不想自己的魯莽竟然驚到了女子,心中懊惱不已。
「你是誰?」慕容九站起身,目光凌厲的望著他。
隨意傾瀉腰間的黑發,將欣長的身材勾勒的越發修長而迷人,那清冷又迷離的眼神,閃爍著小鹿般無辜卻又倔強的光輝,就好像誤入凡間的仙子般,那樣清靈,那樣出塵,又那樣的柔弱惶惑,任何男子見了,都會不禁心動。
蕭瀾喉頭一哽,只覺得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欣喜的,心動的,卻又是膽怯的。
他怕自己的突然闖入會嚇壞了她。
「我…你別怕,我不是壞人,我只是迷路了。」蕭瀾頓在原地,只慌亂的解釋著,並不敢上前。
慕容九冷冷的注視著他,心中猜想他究竟為何會深更半夜來這里?
她不怕鬼,倒怕居心叵測的人。
「真的,我發誓,我不是故意來打擾姑娘的,我…真的迷路了。」見她不語,蕭瀾舉起手,急道。
慕容九眉心蹙緊,不管對方有意無意闖入,她都不想過多糾纏。
「既是無心,那麼,現在,請回!」全身籠罩于月華之下,靜美猶如精靈,然而,說出來的話卻又是如此冷絕。
蕭瀾不禁心中疑惑,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子?亦或者真的是誤入凡間的精靈,不然,如此清靈高貴卻要住在如此蕭瑟簡陋之地?
「還不走麼?」慕容九厲聲道。
「哦。」看著她決絕的眼神,蕭瀾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然而,那顫顫薄翼般的長睫猶如暗夜的蝶,卻又令人無盡憐惜……
他不忍沖撞她,更不忍拂了她的意思。
于是,戀戀不舍的向門口退去。
「姑娘,在下……」
不等他話說完,慕容九卻已經倒了木盆里的水,轉身,冷漠的走進了屋子,關上了門。
「額……」蕭瀾愕然的眨了眨眼,又不覺苦笑了起來。
第一次,這閉門羹吃的……讓他欲怒不忍欲走又不舍。
可是,他也不想一次嚇壞了她,反正知道她住在這宮中,看清楚了她的樣子,以後要找到她就不難。
那麼,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吧。
好吧,下一次,他一定要問出她的名字。
窗內,暈黃的燭火被吹滅,灑下一片漆黑。
蕭瀾微微一笑,罷了,今夜,他注定也是無眠的了,然而,心,卻激動不已。
——
第二日,是北倉國的大日子,一年一度的茶花宴開始了。
今年宴會安排在御花園。
天空明媚,陽光如水,空氣中到處彌漫著花草的清香。
美人如斯,如花的面龐漾著羞澀而期待的笑。
席間,美麗的女孩們雀躍的展現著自己最驕傲最美麗的一面,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應有盡有,每個人都使出渾身解數,只為能博得那君顏一笑。
軒轅燁狀似興味的欣賞著表演,席間,遇著好的還會難得的賞賜一番。
而與之態度截然相反的,蕭瀾倒顯得興致缺缺的,席間,他一直一手托腮,懶懶的百無聊賴的看著那些表演。
因為腦海中只反復想著昨夜的際遇,因此,對于眼前不斷晃動的女孩,甚至都在表演什麼,他壓根什麼都不知道。
直到所有表演結束,軒轅燁微微俯首,問他,「可有喜歡的麼?」
蕭瀾面上掛著溫柔的淺笑,卻並未答話。
軒轅燁眸色一沉,倒是一旁的蕭雅用手推了推蕭瀾,「皇兄,燁哥哥問你話呢,剛才那麼多美人兒,可有你喜歡的?」
「嗯?」蕭瀾這才回過神來,眼底的溫柔不減。
軒轅燁疑惑的望著他,心底已經有了一絲了然,只邪肆笑道,「莫非瀾弟心中已經有了所屬?」
「呵…」蕭瀾輕輕一笑,也不否認,「正是,說來也巧,不過,此事還得軒轅兄幫忙。」
軒轅燁勾唇,「好說,但不知道是哪家千金?朕即刻派人下聘。」
「這個…我也不知。」蕭瀾尷尬一笑。
「不知道?」蕭雅好奇的瞪大眼楮,「你都不知道,還說什麼喜歡?該不會是晚上做夢夢見的吧?」
軒轅燁也盯著他。
「或許吧,」蕭瀾白淨如玉的面上竟然暈上了一絲酡紅,眼底卻漾著欣喜,「不過,比夢還要美。」
「說來听听,莫不是夢見仙女嫁給你了?」蕭雅打趣道。
「她不是仙女,卻…在我心里,比仙女還要美好。」
「哦?如此說來,瀾弟對她倒是情有獨鐘,只是,這不知根知底的,讓為兄如何幫忙?」軒轅燁也笑道。
「她是這宮中之人。」蕭瀾忙道,一面又懊惱的皺了皺眉,「只是,昨晚迷路了,現在倒不清楚那究竟屬于哪個宮,只知道很僻靜,很小的院落,也只有她一人。」
「莫不是哪個冷宮的妃子不?」蕭雅猜。
軒轅燁眼眸半眯,心中似乎有了小小的不好的預感。
「冷宮的妃子?」蕭瀾也一驚,忙將目光看向軒轅燁,「如果是那樣的話,軒轅兄能否…成全?」
「但不知那女子如何模樣?」軒轅燁問,並沒有正面回答。
「哦…待我畫來你們看。」蕭瀾忙收起折扇,一面命人取來畫紙與畫筆。
不消一會,畫紙中佳人顯現。
月夜,女子屈身半跪,靜靜的梳理著烏黑如瀑的發絲,月光如水,全身籠罩于月華之下,靜美猶如精靈……
雖然只是側顏,但軒轅燁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漆黑幽深的雙眸嗖然冷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