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對紅毛野人的動作表示鄙夷,她似乎看誰都用這個鄙夷的表情。她上下打量紅毛野人一番,嘲笑道︰「看什麼看?你兒子就是沒有葬身之地。又不是我說成這樣的?事實本身就是這樣!」
「兒子沒有了?」紅毛野人丟掉手中的扁擔,攤開雙手向婦女問道。
「你還在我面前裝傻?」婦女歪起嘴角嘲笑它。
「兒子沒有了?」紅毛野人的眼神頓時變了,凶惡的眼神不見了,它轉而用渴求的眼神看著這個凶巴巴的婦女。
婦女頓時似乎對山爹的身世起了同情之心。她嘆了口氣,語氣弱了許多,語速緩慢的回答道︰「是的。你的兒子沒了。你連他的尸體都沒有找到,他就是成了鬼也做不了你的兒子了。」
紅毛野人的眼楮發出的光漸漸暗淡下來,轉而出現的是大顆的眼淚,如牛眼淚一樣大小,砸在腳下的地面。
紅毛野人沖到婦女面前,一把抓起婦女的手。
我們的神經立即緊張起來。紅毛野人要干什麼?它要殺了這樣羞辱它的婦女嗎?它要干什麼?
那個婦女也被紅毛野人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紅毛野人久久抓住婦女的手。我們大氣不敢喘一聲。婦女也呆呆而驚恐的看著面前的紅毛野人,手足無措。剛才的神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看見她的手在拼命的抖。周圍的人悄悄握緊了手中的鋤頭和扁擔,準備在突發情況下挽救這個凶悍的婦女。雖然很多人不知道這個婦女是哪里人,為什麼剛好經過這里。
紅毛野人先是大顆大顆的掉眼淚,接著變成無聲的抽泣,然後變成嚶嚶的哭泣,最後「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傷心欲絕的哭聲。它在婦女的面前跪了下來,雙手緊握她的手,仿佛要在她的手上找到安慰。
紅毛野人越哭越傷心,最後竟然松開婦女的手,在地上打起滾來,哭得肝腸寸斷。
看來是婦女的話讓它記起了兒子死去的事情。
眾人擦了一把冷汗。
這麼多大老爺們對付不了的事情,就被面前這個陌生的潑辣的婦女擺平了。
我和選婆立刻上山去找爺爺。只見爺爺側躺在原來的地方,氣息微微。選婆扶著爺爺坐起來,輕聲道︰「您這是怎麼啦?」爺爺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我代替爺爺回答道︰「這是反噬作用引起的。施法對施法者本身有一定的反噬作用。」
「您施啥法了?」選婆問道。爺爺抬起軟綿綿的手指著山爹的墳墓。我們看去,這才發現墳墓發生了變化。原來墳墓上的泥土是黑色的,現在變成了黃色和紅色,墳頂上的部分泥土甚至變成了白色,像曬干了的沙土一樣。
我似有所悟,問道︰「爺爺,你把狗腦殼墳聚集的精氣釋放出來了?」爺爺吃力的點點頭。
選婆問道︰「您還花這麼大力氣干什麼。紅毛野人都已經出來了,誰還會把死人葬在這里呀?」
選婆不知道復活地對人對動物都有影響。活人在里面呆久了會生病,當然就是傻子也不會鑽到墳洞里面來。但是誰家的貓或狗鑽到這個洞眼里來,呆個一時半刻的,這貓或狗的性質就會大變,見人就咬,被咬的人三五日之後便會得「寒癥」而死。「寒癥」的初期表現是傷口發炎,被咬者產生幻覺,以為咬他的貓或狗還在追著他咬,他的瞳孔會變大,表現出極度的恐懼。中期表現是關節疼痛,傷口進一步惡化。最後身體蜷縮,渾身發抖,手腳冰涼,呼吸停止,與凍死的人表現一模一樣。所以人們稱之為「寒癥」。
爺爺要將墳墓里聚集的精氣全部釋放出來就是出于防範的目的。
我們扶著爺爺從將軍坡里走出來。紅毛野人還在地上打滾哭號。眾人圍著觀看,指指點點。
「那個婦女呢?」選婆眼楮在人群里找尋。
我朝人群里看去,果然不見了剛才那個婦女。
選婆抓住一個人問道︰「剛才罵它的那個婦女呢?哪里去了?」被問的那個人轉頭左邊看看右邊看看,一臉茫然的說︰「剛才不還在這里的麼?」
選婆憤然道︰「我知道她剛才在這里。我是問現在她到哪里去了!」
「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啊。你問我,我問誰去?」那人仍把注意力集中在紅毛野人身上。
「怎麼回事?」爺爺指著地上打滾的紅毛野人問道。他都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了,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盯著選婆問。
選婆忙將剛才嘴唇特厚的婦女責罵紅毛野人的事情簡單的復述了一遍。
「我知道了。她是無紋娘。」爺爺弱弱的說。
「吳文娘?」我以為爺爺說的是那個婦女姓「吳」名「文」。
「這里沒有姓吳的人哪。」選婆和我有同樣的疑問。
爺爺解釋說︰「是掌心無紋的無紋。不是姓吳的吳。我也不知道她姓什麼名什麼。只听說過這個人生下來掌心沒有紋路,是天生八字大惡的人。後來她丈夫,兒子,女兒都一一得病暴亡,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埋完一家人後變成了瘋瘋癲癲的人,清醒的時候想起親人就大哭大號,糊涂的時候不認得人不認得路,到處亂跑。可能她剛好今晚經過這里,踫到了紅毛野人。你別看她說話好像沒有錯誤,但是腦袋里的神經已經亂成一團麻了。如果旁邊有雞糞的話,你們馬上可以看出她的不正常。」
「她對雞糞敏感嗎?」選婆問道。
「不是,」爺爺說,「她看見雞糞就會撿起來吃掉。她們那塊地方的人不忍心看見她這樣,方圓十幾里的人都不養雞的。所以那個地方的雞蛋價格比我們這里要高五毛多。」
「原來是這樣啊。」選婆嘖嘖道。
「你也不用找她,誰知道她瘋瘋癲癲現在跑到哪里去了!」爺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