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些古幣是哪里來的?」媽媽拿起其中一枚上下翻看。三枚銅幣下面壓著一枚銀幣。銅幣都是清朝時期的,圓形方孔,象征著天圓地方,上面寫著「嘉慶通寶」,「康熙通寶」等等。銀幣比銅幣稍小,中間沒有孔,正面刻有一個美麗的女子,發髻高挽,滿面笑意,胸部豐滿。這是一個半身像。反面則是光滑的平板,沒有任何雕飾,也沒有任何字。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一方面,做這個銀幣的人把前面雕刻這麼精細,為什麼就不能花點時間將背面也修飾一下呢?不過這並不影響它的美觀,是送給心愛的人的好禮物。
而媽媽拿的那枚正是銀幣,是我想要送給我喜歡的那個女孩的禮物。
我支吾支吾沒有回答。媽媽又問道︰「你這些古幣是哪里來的?」
我翻弄書包,假裝沒有听到。
媽媽放下銀幣,煞有其事的問道︰「這個古幣是不是從爺爺家里拿來的?」說「拿」其實是為了讓我听起來覺得舒服一點,因為我是在沒有詢問爺爺的情況下私自將它拿出來的。它原來放在衣櫃頂上的一個花雕桃木盒子里。
我小的時候,村子里到處都是各種銅錢。有的掛在鑰匙鏈上作裝飾,有的頂在房梁上保吉利,有的甚至作墊片墊在擰緊的螺母下。那時人們不稀罕這玩意。後來這些東西越來越少,才開始有人覺得有收藏的意義。于是有心的人將已經少之又少的剩余古幣從鑰匙鏈上卸下來,從房梁上翹下來,從螺母下擰出來。甚至有的人願意用紙幣來換了。
就像門前的兩個石墩一樣,爺爺是不願意將家里的有歷史的東西換成紙幣的,他寧願自己留在家里,寧願被我拿去玩然後遺失也不賣。
「這是從爺爺家拿來的嗎?」媽媽再三問道。
我點點頭。我不敢回答並不是因為沒有經過爺爺的允許將古幣拿來了,因為如果詢問爺爺的話爺爺百分百會答應,我不敢回答是因為擔心媽媽知道我要把它送給別人,特別是送給我喜歡的女孩子。
換做現在,我根本不用擔心媽媽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跟她說過我已經喜歡上了一個同校的女孩子,她不可能知道。但是那時年少的我就是喜歡擔心一些沒有必要擔心的東西。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面對它的時候,老覺得這個事情很嚴峻。一旦你經歷後,過了一段時間再回頭想想,才知道那件事情不過如此。
「這些都是些古老的東西,都是有靈性的,你要好好保管。知道嗎?」看來媽媽沒有責備我的意思,只是對我隨意放置這些古幣有些意見。我連忙點頭,將散落的古幣重新放回書包。
古幣背後隱藏著一個世人所不知道的故事,甚至連爺爺也不知道。當然,媽媽和我更無從知道。有些東西,人們一定要等到它出了大事之後才會關注,比如常山頂上的金礦洞。過了幾乎半個世紀,從來沒有人認為應該對常山上的金礦洞怎麼樣,一定要等到兩個孩子掉進去一死一傷,才有人認為應該填埋這些潛在的危險。
第二天就要到學校去了,一個月之後才能回來跟爺爺再次會面。我看著斑駁的牆壁,陷入了無際的遐想。小時候,我看著石灰塊塊剝落的牆壁,總會把條條裂痕想象成一棵棵干枯接近死亡的老樹,把石灰缺失的地方想象成一個人頭或者山或者動物。那時候的我看著牆壁就能這樣無邊無際的想象一個下午,心情無比快樂。而現在的我,看著那些東西再也發揮不了我的想象。
我們的感覺被這個世界漸漸鈍化磨損,最後對所有事物後知後覺。
當時的我就這樣看著牆壁,漸漸進入了夢鄉。
孢鬼從縫紉機上跳下來。我已經打算把它帶在身邊,帶到學校去,所以把月季從窗台上搬到了媽媽的縫紉機上,準備明天抱在懷里帶走。
孢鬼抱怨我將它放在縫紉機上。
我知道我在夢里,我笑問道︰「怎麼了?你害怕縫紉機嗎?你可別告訴我孢鬼害怕縫紉機。」我注意到,孢鬼長得越發漂亮了,它甚至像一個開始發育的妙齡少女。皮膚發出微微的白光,眼楮水靈靈。她換了套藍色的衣服,衣服開始遮掩不住它的身材。
「不,我害怕縫紉機上的縫紉剪。」它聲音細細的回答。縫紉剪和一般的剪刀不同,縫紉剪的一邊把手是「S」形的手柄,而一般的剪刀兩邊手柄都是「D」形。我使用縫紉剪總是不對勁,而媽媽可以使用它熟練的裁布剪線。在媽媽的手里,縫紉剪像一只春歸的燕子,繞著縫紉機翻飛縈繞。
「害怕剪刀?」我擰眉問道。四姥姥總是不允許人家將剪刀托放在她家,難道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不過鬼怕剪刀的話,放再多的剪刀在家里也不見得是壞事啊。
「不對。」漂亮的孢鬼嘴角一歪,露出個純淨的笑,「我害怕的是縫紉剪,一般的剪刀倒是不怕的,反而容易勾起我用它傷人的。」
「哦。」我恍然大悟。
孢鬼收起笑容,對我說︰「我最近感覺到一股極寒的陰氣逼近,可能有什麼東西要經過這里,或者它的目的地就是這里。」
「你能感覺到鬼的陰氣?」我驚訝道。
「不是。其他的鬼的陰氣我感覺不到,但對跟自己的陰氣差不多的可以很敏感。」孢鬼說,「這兩天我總感覺到這股陰氣,並且越來越寒。」
我捏著下巴想象著越來越重的鬼氣像秋天的濃霧一樣漸漸逼近這個村莊。
孢鬼說︰「它正在慢慢逼近這個村子。」
我一驚,凝視面前的孢鬼半天,然後吐出幾個字︰「你指的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