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女乃女乃頗為自以為是的責罵爺爺道,「你叫幾個小孩子幫你畫一畫不就可以了?一個人畫這麼多相同的東西麻煩不麻煩?」
女乃女乃翻看著爺爺桌上無數的黃色符紙,手指染上了許多沒有風干的墨汁。女乃女乃剛剛闖進房間的時候,嚇了一跳。窗戶上,桌子上,凳子上,床上,都是黃澄澄的長紙條。長紙條上爬著長的細的曲的黑色蚯蚓。女乃女乃使勁揉了揉眼楮,才知道那些黑色的蚯蚓原來是未干的墨水。爺爺的嘴也染成了恐怖的黑色。
「你不知道,我寫這些符咒的時候要面對哪個方向,心里要想著什麼,嘴里要念著什麼,都是很有講究的。能叫一些小孩子來糊弄麼?」爺爺回答道,手里的毛筆仍然未停。
「我看就沒有什麼區別啊。」女乃女乃低頭查看一張張的符咒,雖然看不明白,卻禁不住好奇,仔細尋找各個墨跡之間的不同。
「你模模那張。」爺爺指著床頭一角的符咒說,臉上掩飾不住自得。
女乃女乃听了他的話,漫不經心的去觸模床頭那張大同小異的符咒。她的手剛接觸那張符咒,立即腳底安了彈簧似的跳了起來。
「哎呀,哎呀,是不是漏電了?我被麻了一下!岳雲,你快去檢測一下電線,估計家里太潮濕,屋里漏電了!」女乃女乃一手捏住另一手的手指,驚魂未定的喊道。
「你不是白天說夢話嘛。」爺爺呵呵笑道,頗有喜歡惡劇作的孩子氣。「再有電也不能床上有電啊,電線都沒有經過那里。」
「那,你的意思是這些符咒自身就有電?」女乃女乃驚訝的伸出綠色的指甲問道。女乃女乃每天都要出去割豬草,指甲常年保持天然的綠色。指甲內常年有用繡花針挑不完的細草絲,仿佛那個地方本來就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是草絲生生不息的養育地。在我還小的時候,有時女乃女乃干活累了,就喚我過去幫她挑草絲,用極細的繡花針,用極其小心的力度。
在不同的四季,女乃女乃指甲內的草絲也是不同的。春天的草汁液豐富,綠色總是染到我的手指上來,害得我晚上夢見自己的指甲內也生出青草來,在指甲與肉之間脹得難受。有時,我想著春天的土地是不是也有這種脹的難受,因為有好多好多的草要從地下伸展出來,然後茁壯成長。秋天的草開始干枯,女乃女乃的指甲內多見黃色扭卷的黃色細絲。原來人的小小的指甲間也可以藏著豐富的春夏秋冬!
「呵呵,」爺爺朝一臉迷惑的女乃女乃笑笑,又說,「你再模模桌上的那些符咒試試。」這時,一陣風鑽過門縫跑進屋里,掀起了符咒的一角。
「我才不笨呢,要我又挨電啊!」女乃女乃側頭看了看桌子上的一面黃色,不敢靠近。風能掀起黃色的紙,卻不能吹動女乃女乃的頭發。女乃女乃老了,頭發也像到了晚秋的枯草,活躍的風帶動不了它的興奮。
「哎,這些符咒是沒有電的。」爺爺笑道。
「我不信。誰知道有點沒電。」女乃女乃警覺的說。
「你不信?那我先模給你看。」說完,爺爺先將手按在了桌面的符咒上。女乃女乃蹲子抬頭看爺爺的表情,生怕他故意忍著,然後騙得她團團轉。
爺爺的臉上沒有一絲痛苦,微笑的低頭看看女乃女乃,示意她也來試試手感。
女乃女乃站了起來,步步小心的走到爺爺身旁,將信將疑的將手也按在了桌面的符咒上。
「咦?怎麼涼颼颼的?」女乃女乃對視爺爺的眼楮,問道。
「不電吧?」爺爺故意問。
「不電,不電。」女乃女乃笑呵呵的說。
「那個椅子上的是不是和這些又不同呢?」女乃女乃的興致被調動起來,主動感興趣的問爺爺。一邊說,她一邊將大拇指的指甲掐進食指的指甲里,摳出了幾條草絲。
「那當然了。」
「那椅子上的又是什麼樣的呢?」女乃女乃問,搓著一雙因勞作而繭子滿生的厚手掌。
「你自己試試呀。」爺爺又拿起一張沒有寫符的黃紙,提起毛筆畫起來。那只毛筆就如奔涌不盡的源頭,將黑色液體連續的留在紙面。不一會兒,一張符咒便畫好了。
女乃女乃走近擺滿了符咒的椅子,步調輕緩,仿佛過年過節磨刀霍霍走近雞鴨那樣。符咒懶洋洋的掛在椅子上,靜靜等待女乃女乃的靠攏。走到椅子旁邊的女乃女乃又遲疑了,怯怯的問爺爺︰「真能模嗎?你別故意害我哦!」
「能模!」爺爺干脆而又不耐煩的回答,「又不是老虎的,怎麼就模不得?」他假裝專注于他的符咒,眼楮的余光卻關注著女乃女乃的一舉一動。
女乃女乃的手朝椅子伸去,身子卻不由自主的往後仰,仿佛是去提一壺燒開了的水,生怕滾燙的水蒸氣噴在了臉上。
終于踫到了靜靜等待的符咒上,女乃女乃迅速收回了手。爺爺的眉毛一皺,問道︰「燙嗎?」
女乃女乃看了看爺爺,搖搖頭說︰「不燙。」
「不燙你這麼快收回手干嘛?還真怕我害了你啊?」爺爺皺著眉頭不滿道。
女乃女乃抿了抿嘴,安心的將手按在了符咒上。
「什麼感覺?」爺爺放下毛筆問道。
「有點熱。」女乃女乃說,「溫度跟泡豬食的潲水差不多。」女乃女乃的比喻離不開她生活中經常做的那些農活。女乃女乃這樣的農婦的眼光很難走出這樣的束縛。
「只是有點熱嗎?」爺爺探著頭問道,似乎他自己從未體會過這些黃色的符咒,而女乃女乃是他的第一個試驗者。
「好像比剛才還要熱些。要是豬食是這個溫度,喝著就燙嘴了。」女乃女乃誠懇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