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面目清秀,英氣十足,霸氣外露……不對不對,是霸氣渾然天成的年輕男子,此刻正掛著三條黑線,扒開一人高的雜草,二十分艱辛地往外爬,嘴里還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
沒錯,諸位眼前的正是……正是……誒,您別急啊,我得左右瞧瞧沒別人听見才行,對,他正是我們的%¥#&*!什麼,你說沒听清?沒關系沒關系,那我們下回分解……哎喲哎喲,別打人成麼?!
咳咳,言規正傳。且說花穆嵐此刻正是一身男裝,從雜草叢生的河道邊往官道上爬。對,用爬絕不為過。您問為什麼?嘻,那咱們還是拉近鏡頭,看看穆嵐自己是怎麼說的。
「哎喲呵,狗屁雜草怎麼還長刺兒?!」花穆嵐一縮膀子大叫。
都怪這花父!不知道他沉默的那會兒功夫想到了什麼東西,居然一回過神來就爽快地答應讓她去了。這種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好事情怎麼能夠錯過,她趕緊接過組織的重擔,積極保證自己一定先國家後個人,先領導後群眾,表達了自己即將成為一名軍人為國效力的激動澎湃心情,牽過花父的馬,接過花父口中的「祖傳斗戰勝劍」,領過她垂涎已久的軍貼,接來花父的隨軍小行李,連個白白都沒來及說,生怕花父再一個搭錯筋給她反悔了,沖著鄉頭的鳴祈橋撒丫子就跑去。
走到一半她忽然忘了個重要問題——她還是個女人!呸呸呸,瞧她怎麼說話的,她過去現在以後都是個女人的……準確說來,應該是——她還穿著女裝綰著髻呢。
這個問題是很嚴重的,情況是很緊急的,決絕必須是很迅速的。于是她左右瞧瞧,正瞧見手邊的河岸邊野草茂盛,乘著往來人也稀少,便把馬拴在了樹上,拿了花父的包袱就往坡下走。
在坡底下的草叢中終于找到了一小塊兒空地,又左右瞧了瞧,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不會有人出現以及看到,才有些羞射地把衣服月兌下來,裹上束胸,再穿上花父包袱里的另一身藍色男裝。把原本就放在女裝里的《穿越寶鑒》拿出來檢查一番,撫撫平,吹吹灰,再喜滋滋地親上一口,塞回包袱里。
「花穆嵐,從今天起你就是真男人了!從今天起,你可以公然調戲良家小美女!從今天起,你可以逍遙地行俠仗義!」花穆嵐咬牙切齒地上坡往官道上走。
誰說的上山容易下山難?就上個坡也分明累得她要死,況且這雜草上似乎長得還是倒刺,下坡的時候她沒覺著,結果現在好了,必須要爬回坡上的時候,扎得她都快成蜂窩了。終于等她萬事順利,大喘著粗氣回到了正道上,伸伸胳膊舒舒腿還沒來及擦汗,一抬眼,她就伸著膀子側彎著腰呆住了。
花正男臉有些紅地不敢和她對視,尷尬地咳了兩聲,扯著嘴角道︰「呵,呵,姐,好巧啊!好巧啊!」
「你,你……」花穆嵐的臉也騰地紅了,事情的經過她大概也猜到了些,「你站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
不是吧?!花穆嵐又一陣哀嚎。「都看到了?」她還不死心,這兒的地理位置那麼優越,就算知道她在下面,也未必能看清楚吧?!
花正男把頭轉開去,支支吾吾地不說。
誒,沒關系,她都已經猜到了。正男這個孩子心眼兒好,想安慰她說沒看到,又不忍說謊。這孩子平時也沒見多乖巧,這時候那麼誠實干嘛!直說沒看到不就好了,大家都省心。花穆嵐搖了搖頭就要扶牆,手一抬發現旁邊沒牆,只好在正男肩上狠拍兩下。
花穆嵐在心中對自己曼妙的身子被看光光的事情一陣感慨之後,才突然想起來問︰「這大清早的你跑來這兒干嘛?」
方才花正男臉上的尷尬已經漸漸斂去,待到花穆嵐問出這句話來,他的臉色忽然嚴肅了起來︰「你什麼都不和我說就要走麼?」
「誒?」花穆嵐很驚訝,眼神左右躲閃,輕聲嘀咕,「你怎麼知道的?」
「我早上起得早撞見爹了,」他的臉色凝重得不像個孩子,「你為什麼什麼都不和我說?」
「哎,我,我只是……」花穆嵐不敢看他認真的眼楮。她原以為自己的眼神很有殺傷力,連花父都不敢和她對視,沒想到今天卻要拜倒在花正男的衣袍下。
「你不信任我,你覺得我會說出去麼?」花正男生氣地問,兩個拳頭攥得緊緊的,雙眉皺在一起,眼楮依舊直瞪瞪地看著她。
「怎麼會!這個事情我已經決定了,我想你也肯定會有知道的一天誒,就不想來煩你了。」
他似乎沒那麼氣了,音調漸漸委屈起來︰「就算這樣……那你今天為什麼不和我告別?」
「這樣你就不會太想我了嘛!就這樣,慢慢地將我遺忘在風中吧。」花穆嵐像個話劇演員似的說著,試圖營造出歡快的氣氛。和正男相處時產生的溫柔感覺總讓她有些尷尬。
「不要!」他忽然大聲哭喊起來,一把抱住花穆嵐的腰,「我不要你走,別走,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嘲笑你了,好麼?你就這麼討厭我,急著離開麼?不要啊!戰場上很危險的,你若是……若是……」正男雖比她小不少,可是個子生得高,並不矮她多少,他將頭埋在她的頸窩里,說話的聲音也悶悶的,說到最後竟哽咽地再說不下去了。
「正男誒,姐走了又不是不會來了。」花穆嵐嘆了口氣,正男,她是的確有些舍不得,可對于傷心的人她真是沒轍,只能隨便扯個謊。她其實完全沒有再回來的打算,嘿嘿,畢竟按照穿越小說的套路發展,她是一定要在闖蕩江湖的過程中遇上帥哥甲乙丙丁,發生一段你儂我儂的愛情故事然後轟轟烈烈地嫁了。
「你……為什麼要去?爹能夠想辦法的啊!你留下來留下來啊!」正男急得直跺腳。
「誒,其實我很向往馳騁沙場的感覺。雖然這麼說你或許會笑話我,不過你難道不覺得當一人坐在馬上,看著大漠孤煙,下面的疆土都是因為你的驍勇而獲得的時候,很有成就感麼?這是我的理想,我希望你能夠理解。你也會有自己的理想的,可能現在還不清楚,但當你真正意識到的時候,無論什麼你都願意付出的。」她輕輕拍打著正男的背,感覺到他的情緒漸漸平穩。
「你走了之後我該怎麼辦啊……」他聲音飄渺。
「呵呵,你不要老是糾結在你不是花家人的事情上嘛!爹娘待你都那麼好,你就是花家的男孩兒,和……唉,和我不一樣呀。」花穆嵐一想到這,覺得花父那麼仇視她也不無道理。若花父是主角,那麼她一定是大反派。
「不是這個意思,」他幽幽地嘆了口氣,似乎短暫地猶豫了一下,「姐……木蘭,我喜歡你……」聲音輕如細雨。
「正男這麼可愛,我也很喜歡你啊!」花穆嵐嬉笑著拍著他的腦袋。
花正男卻突然抬起頭來,正色道︰「我說的喜歡和你說的喜歡不一樣!」
穆嵐一下子愣住了,然後微笑了起來︰「呵呵,正男哪,你真是可愛!你所感覺到的這種喜歡可能和你理解的不一樣,也許只是對姐姐的崇拜,或者是覺得和姐姐在一起很開心。這種喜歡的和那種有關愛情的喜歡不一樣……誒,你別反駁我!你現在不認同沒關系,等過兩年,等你長大了,我再問你的時候你再回答吧。」
太陽已經升起,將光從斑駁的樹葉間投下,花穆嵐臉上也印上了斑駁的光影,明的明,暗的暗,像沉在海里。是的,她就像沉在海里,盡管微笑著,可海水是冷的,她也是冷的。她大可以抱著正男柔聲說著「我也喜歡你」——既讓正男能高興地幻想,她又因為要離開而不會再被這種曖昧牽扯。可,她就是那麼殘忍。
又短短安慰了正男幾句,叮囑他要乖乖听話後,二人便道了別。
正男執意要目送著她離去,花穆嵐也不和他爭辯,又道了一句珍重後,解開馬繩便往北走去。
陽光明明是暖的,可正男卻全然感受不到。他呆站在原地,看著花穆嵐英挺的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里,就像對她的記憶或許也會越來越模糊,直到她慢慢地退出他生命的舞台。
風似有似無地輕輕吹著,吹起他的衣角和耳鬢的碎發,將花穆嵐最後在他耳邊說的話一陣又一陣吹來,在他腦中回響︰「你喜歡的應該是那個溫柔的花木蘭吧?我只是一介孤魂罷了,盡管我很喜歡你做我的弟弟。」
是啊,他喜歡的應該只是那個第一次與他見面時就笑得溫柔的花木蘭;是那個對他百般呵護的花穆嵐。可是為什麼當這個花穆嵐出現的時候,他卻沒有抵觸?只是因為她騙人地佔用了花木蘭的身體,還是……
什麼也想不通,什麼也不必再想。
待他回過神時,太陽已近頭頂,臉上盡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