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衍向四處看了看,所到之處全是濃郁的白霧。他伸出手在白霧里一模,手淹沒在白霧中,好像憑空消失了。他皺起眉,從懷里拿出一片淡羽,從空中一松手,淡羽輕輕慢慢地從上面飄落下來,沒有任何風向顯示,他索性閉上了眼楮——
這霧坡果然詭怪異常,縱使他做足了心理準備,還是陷了進去找不到方向,這里像是被別人用布罩住了,沒有一點風,甚至連坡外點著的藥燻味都絲毫沒有飄進來。
他低頭看著路,苦笑不已,剛才他一路走來一直借用這里的石子在地上堆線,誰想到一回頭,石子堆成的線居然全都消失了,剛才他試著在地上堆一個形狀,以觀察為何線會不見,誰想到石子可能受了霧氣變得濕滑異常,明明堆上去了,不消一會兒便滑落到原處,像是從來沒有被擺弄過。難怪那麼多人迷失在過霧坡里頭。
他蹲下去翻了翻濕滑的石頭,竟看到所有石子都差不多形狀,表面弧形光滑,背面卻尖而利長,擺在地上時可能因為形狀重量原因,都是尖利面朝下,光滑面朝上,因此踩走在上面不覺得有多險惡,此時看得仔細,心想若是所有尖利面朝上,那走在上面的人豈不成了釘板上的肉,想到這里,上官衍縱使再見識廣博,也起了一手的雞皮疙瘩。
此時他不知道哪來的心情,將身邊其他的石子都挖了出來,霧坡迷霧重重,想是影響到了視線,他只得將石子拿得很近,才能看到上面淡淡的紅色印痕——他拿到鼻下一聞,果然是人血的味道!他馬上扔了石子站起身,頓覺得周圍似乎布了許多白色的眼楮,藏在迷霧中陰冷地盯著他看!
寂靜無聲——怎麼會有這麼安靜的地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喘氣。
上官衍放慢了呼吸的速度,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在消失的力氣,霧氣越來越重,人在里面幾乎連時辰都記不清,但他知道他呆了至少已有一個時辰了。
他模了模袖間的那枚煙竹,若是燃起煙竹,會不會引來坡中暗藏著的邪惡力量?邪惡?他苦笑,自己當真是迷暈了頭,相信這些無稽之談。
突然間,他感到自己的發絲飄動了一下,只是那一下,脖根處已是寒毛倒立——有風?
他在里面這麼久,一絲風都沒有,此時竟突然來了一陣微風,有人?!他警覺地向四周看了看,猛地摒住了呼吸。
那陣風過去後,依舊風平浪靜,上官衍模了模懷里,糟糕,上次那瓶露花膏送了夏夏,竟一直忘了再帶一瓶,他已覺得自己頭重腳輕,分不清四周方向。
「噠噠噠——」響起了一陣很輕的腳步聲,卻在這靜寂如墳墓的霧坡里響起了極大的回聲,上官衍一咬舌,嘴里一陣甜腥,神志清了很多,他閉上眼楮側耳听著,向著那若有似無的腳步聲模去。
一股迷蒙的談話聲空洞地傳來,听得見聲音,卻一字也听不清在說什麼,只是嘟噥作響,听來听去都只是一個人的聲音,卻是兩種語氣,好像是一個人在扮演兩個角色在吵架。
上官衍停住腳步,一動不動,想要听清楚這聲音在說些什麼,那聲音卻突然沒有了,一陣很急的腳步聲踩在整個霧坡,上官衍張開眼楮,卻來不及回應,被一股力量狠狠打倒在地上!
白霧蒙蒙,什麼都沒有,上官衍猛地咳了咳,胸口一陣巨痛,這時身後又有微風,他一個打挺站起身躲開,回頭一看仍是沒有人影。反正自己已經明處,上官衍一咬牙拿出懷中煙竹,掌力一托,煙竹騰空而起,在迷霧外看不見的地方爆開了,迷霧中的他只見微光點點——看來這迷霧著實緊得狠,若是在平時,這煙竹光華四射,就算千里之外都能看得見。
又一股風來,上官衍已無力再避,只覺肩膀一緊,一只包著黑布的手將他整個人抓了起來︰「跟我走!」一個聲音若有似無地在他耳邊響起。他提起勁,跟隨著肩頭的手疾去。
——————————————————————————————————————
「你快點給我開門!」
「我無話可說。」
「那些假繡呢?你藏到哪里去了?」
「全燒光了。」
「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吃里趴外的東西!你就護著外人,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你才甘心!」
「你就一定要爭個誰贏誰輸才覺得開心麼?金娘死了,燕姑娘也重病在身,家宅不寧,娘為什麼一定要咄咄逼人才開心?」
「什麼咄咄逼人,若不是為了你的婚事……」
「若真是為了我的婚事,那就不追究這件事情了,可以麼?」
「珠寶,你忘了,這世上沒有人會贊美你的退讓,他們只會得寸進尺,只會讓你無路可退。所以這件事情,我絕不罷休。」
「沒有證據了,不是麼?」
「你別以為你是我女兒,就可以任性胡來。我知道這件事情黎雪也有插手,沒有她的提醒與遮掩,我怎麼可能被你們瞞在鼓里這麼久?你不說,可以,我現在就去收了黎雪的鋪子——」
門支牙一聲開了,露出房內一張清冷失望的臉。
「為什麼娘變了,變得這麼刻薄,這麼尖利,不是嫌我不夠好,就是責怪不順你意的人,為什麼你總是想去摘奪每個人的快樂,讓每個人都變得和你一樣?」
「你——你說什麼?……你敢這樣跟我說話?你——」
「我為什麼不敢?難道我連跟自己的母親講話,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嗎?大娘——」
「你們退下!」婦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後的隨從,皆無聲垂頭地退了個沒影。
「我不準你再提這個死女人!也不準你叫她大娘!」婦人惡狠狠地上瞪著女兒。
「你不準任何人提,不準宅子里有她的任何東西,她不就曾存在過麼?她現在成了娘心里的魔障,娘都沒有感覺到麼?」
「什麼魔障,她死了,她早就輸了,輸掉了地位,輸掉了你爹的憐憫,甚至把命都輸掉了!」
「輸的是你,娘贏了她輸的一切,卻將自己的靈魂輸給她了——」
「叭!」婦人氣得全身亂顫,指著外面道,「你給我滾!馬上滾!」
鄭珠寶微微一笑,淡然道︰「現在,你連我也輸掉了。」她挺直著肩背,傲然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