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要走麼?」
兩人停下了腳步,孟無笑嘻嘻地回頭︰「哎喲,我看你們都這麼忙,都沒陪我們玩,我還不回家啊?」
「怎麼也不道個別?最近鎮上事兒多,丟了好些人,也死了好些人,你們兩個外地來的,又一身寶貝的,突然間不見了,我們會擔心的。」阿三抓了抓頭發,他覺得最近天氣開始潮濕,連帶著頭發都開始油膩膩。
孟無還是笑嘻嘻的,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天真好玩的可愛臉龐,突然變迷藏深深︰「我只是個玩客兒,丟人死人的事兒又輪不上我,本來想跟小燕子道個別,又一下子找不清誰是誰。反正往年你們都送神般要送我走,這下我自己默默走了,你們難不成是要留我?」
「留你不敢,就是怕你落什麼東西沒拿走,山路難走,你出去又折回來的,未免麻煩。」
「什麼東西?還有什麼東西沒收拾干淨麼小玉?」孟無眨巴著大眼楮問小玉。此次小玉卻不如往常可人,不過以往也是這樣,臨走時總是舍不得,鬧點情緒什麼的。
「不知這個刀面,是否歸孟前輩所有?」上官衍不知何時手里多了一面極薄的小刀,刀呈圓月狀,刀柄黑玉瓖為把手,刀面極薄,中間一條彎形紋路,若是殺人,可為放血溝橫槽。小刀形狀雕刻簡單,卻透出一種精練之致。
「哎,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自上次拿出來把玩後,便再也沒見著了。原來是輾轉到了上官大人手里了,還給我嘛。」孟無跳過去要拿。
上官衍卻一個退步,從抽絲般從小刀溝槽里抽出了一張卷得極細的東西,展開來是一張紙條。
「此乃柔蠲,由蠶王之絲織成,質地極柔卻韌,流水般無痕無皺,防火防水,可折起藏于任何細小之處,上字百年不退,卻可用特配的藥水洗去字跡。此紙只作貢品上進朝堂,且幾年才能有幾丈。就算是王親貴冑亦奉為上品,朝堂只有在記錄極為隱秘或重要的史記才會取用。而這面小刀里卻有這張珍貴無比的柔蠲,卻如果暴殮天物地寫了這四個字。」
「什麼暴殮天物拉!我練了好久才寫出這模樣來的!再說了,就算以後沒用了,不是還是可以洗了再用嘛。」孟無盯著上官衍所展的柔蠲,上書四字,歪歪斜斜,毫無美感︰你是螳螂。
「你寫這麼個東西給我們上官大人干什麼?縣官雖非上品,但好歹也是朝堂委任,你竟然夜襲朝堂之人,這東西你是萬萬別想拿回去了,充公了。」阿三幫腔道。
「這可是波斯上品,世上只有一把,壞了誰也賠不起。」
既然用得起柔蠲,那麼有把獨一無二的絕世好刀,又有何不可?
「那你乖乖的回答我們幾個問題,這把絕世好刀就還給你,公平不?」阿三像對待無知少年一樣,哄笑著說。
孟無連忙點頭,又搖頭︰「哎,你們這群強盜,這原本就是人家的刀嘛。」
「投刀無返的規矩你不是不懂吧?而且這些話,你藏著無益,還不如說出來的好。」阿三早就知道,孟無大張旗鼓要走,就是想要引人注意。他似乎也打定了主意,如果有人問,他就答,沒人問,就走。反正答與不答,對于他來說都沒什麼重大影響。但是他知道,這里一定有群無頭蒼蠅,想要找到一點光明的方向。
「你們可以問,但我可以選擇回答或者不回答。但是有三個問題你們最好不要問。」
「哪三個?」
「這個,問不到就算了,問到了我不回答,嘿嘿。」孟無端著肩膀笑起來。
如果換作平時,孟無這副德性一擺,阿三早吆喝上周漁魚那個肥胖子合伙逮著他揍一頓了。
「秦針兒呢?」上官衍開門見山。
孟無碎碎念了番這名字,搖頭道︰「不認識。沒听過。不知道。」
「秦正。少裝傻。」阿三吼道。
「哦,他啊,他走了。」
上官衍一臉冷相,嚴肅道︰「去哪了?你可知這是窩藏要犯,連帶同罪!」
「哎——我哪里會知道啊,半路遇上個老相識,以為是好心送人家出個村,送完了才知道她是衙門追捕的重犯——可是——可是人家都已經走遠了,我也沒有辦法麼。不知者不罪麼。」孟無長吁短嘆,似乎真的非常內疚。
「你與秦正是老相識?——」此時,阿三飛快地轉頭看孟無身後的小玉,素來活潑任性的小玉滿臉陰郁,恨恨地瞪著孟無。
「是的。如果他是個女人,我們可以說是青梅竹馬,但算不上兩小無猜。他自小脾氣差得要命,從不與人多打交道,所以我們的交情也沒有好到豁出老命相救的份上。」
阿三斜眼睇著孟無,這個老小子的話是半句不能信,看他那抽抽咽咽裝可憐的德性,他真正一拳掄過去。秦正是傲骨之人,若非親密之人,絕不會收受他人援手。
「他身受重傷,逃不出多遠。」
「既然你知道他受了重傷,當然還會知道其他的事情。」
「比如?」
孟無垂下雙眼微微笑,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神,卻難抑渾身散發出的肅然︰「比如以秦正之學,根本使不出一指破喉的陰狠殺招。秦正雖不算是君子,但從不殺敵于後,更何況是趁人不查。」
「金氏死前,全身筋脈皆緊,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所持,以致對殺招毫無任何抵抗與掙扎的機會。世上誰有這種本事,竟可以無形掌控一個人的筋脈,如果他真的有這種本事,又何必要刺穿金氏喉嚨,只需再用點力氣,她便會因筋脈受損而衰竭死去,又何須那麼麻煩,又金線蓋其傷口,復又黑發遮喉?」上官衍冷靜道。
孟無淡而長的眉毛一皺,抬眼盯瘦上官衍︰「難怪——」
「難怪什麼?」上官衍追問。
「這我不知道,他沒有與我說起過,也根本沒有來得及說。」
「那他與你說了什麼?是誰殺了金娘?」
孟無突然抿了抿小嘴,笑道︰「這個問題,我不回答。」
「這麼說你知道凶手是誰。看來你不敢得罪他——」
「放屁!」孟無大聲回道,而後又微笑,「我知道你在故意激我,但我不會中你的計。我本來不用多管閑事給你作這個警告,但是這一切,都太怪了。」
「怎麼怪?」
「因為我看到一個人,從黃雀變成了螳螂,又從螳螂變成了蟬,我覺得他實在是太可憐了。」
「你說誰可憐?」
「蟬立枝頭唱知夏,正是意氣紛發時,誰料後面有螳螂,螳螂雙刀早立出,意欲飽餐過夏暑。誰知後面還有雀,黃黃的翅膀尖尖的喙,張著一張大嘴巴,等著螳螂飽餐蟬,一舉兩個吃光光。你說,這條鏈子由大到小由前到後,多麼平衡。但是它若是突然反了過來,那最初的黃雀是不是可憐極了。」
上官衍閉嘴不答。
孟無意味深長地笑了︰「可別亂猜哦,我說的這可憐蟲,是燕家小錯那毛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