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一道暗沉的嗓音傳來,女子的脖頸處,一把反射出月光的亮劍冰冷地抵著她的咽喉。沒有出聲,擦干臉上的淚痕,幻宇柔兒的余光瞥到了莫風一襲青衣站在她身側。
「說!」劍又逼近了幾分,幻宇柔兒不得不抬高下巴。
就在莫風打算伸手扯下來人臉上的布襟時,一根銀針閃閃發亮,從女子手中射出,直往莫風的月復部刺去。一個翻身,莫風收回劍,繼而將劍柄推向那人的胸口,卻被靈巧的躲過。
幻宇柔兒打算逃離,卻一直尋不到機會,莫風招招致命,她連躲避都成了困難,更何況反抗呢?
莫風的劍快,準,狠,而且一招一旦擊中,必是一命嗚呼,可是他察覺到了盡管他如此狠心,來人仍只是躲避,即使有出手的機會,她也是抓準時機逃離,而沒有襲擊他。
她,似乎不想傷害他。就沖那根銀針的力道和針尖彌散的麻醉草氣息,他就可以感受她毫無殺意。
幻宇柔兒已經快要無法抵抗了,莫風的體力仿佛是源源不斷,可她只是個剛剛恢復的傷員,再繼續下去,絕對是她敗。可她答應過冰凌姐姐不敗露身份的啊。
緊蹙的秀眉,讓莫風有一陣的遲疑,這雙眸似乎在哪兒見過?
趁著那個空擋,幻宇柔兒一根銀針轉移他的注意力,然後便消失在夜空。
上前兩步,莫風卻突然停下腳步,淡漠的黑眸微微一沉,他憋了一眼被戳破的窗戶紙,心里似乎是有了答案。
跑了幾條小巷,幻宇柔兒看了一眼身後,幸好沒有追來。找了個屋檐靠著,摘下口罩大口喘氣,她望著左臂上一道深深的刀痕,痛苦在體內叫囂。
在她送上那一根銀針時,莫風順勢將劍勢推給了她,盡管她迅速移開了,鋒利的劍鋒還是擦傷了左肩。
不處理不行,可是這麼大一道口子如何有理由去讓御醫診治。
正想著該怎麼辦,一道溫和的嗓音劃過。
「你,好像傷得很重?」身著灰色的長袍,男子一臉擔心。很顯眼的是,他的腰身配著一把龍紋佩劍,一般人是不可能擁有的,除非是皇上親自賜予的。
說他高貴,可是他的衣著卻是異常樸素,說他普通,身上那股皇室般高貴的氣質卻也是讓人無法忽略。
一個很復雜的人呢,幻宇柔兒仔細打量著來人,臉上是防備,可是肩胛上的痛感再次蔓延,讓她險些陷入昏迷。
用手握緊疼楚,幻宇柔兒額角全是濕意,汗水順著滑下,冰涼地感覺讓她嘴唇一片煞白,咬緊下唇她卻不願出聲。
「我沒有惡意,如果可以,我送你去御醫那兒吧,你的傷口還在流血。」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男子走近她,想抱起她。
用力搖頭,幻宇柔兒想推開他,可是四肢無力,痛苦已經啃食了她大半的力氣,任由著那個人將她抱起,她的眸子一睜一合,不想昏迷,卻跌進了無邊的黑暗。
夢里,那個溫暖的懷抱似曾相識,帶著淡淡的青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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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在涼亭里的桌上坐著,腳丫子輕輕擺動,約莫十多歲的小女孩天真無邪的模樣霎時惹人憐愛,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眸盯著花園的入口,時而嘟嘟嘴,時而泄氣的低下頭,時而板著指頭數著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天,天哥哥都不來找她玩了?听父皇說,顧伯伯的做錯事,所以要懲罰天哥哥的家人,而她不可以再主動去顧府了。
可是是天哥哥的父親做錯事,天哥哥卻沒有啊,為什麼要連天哥哥都不能見了?
她不懂,大人的世界似乎很難理解,她也不願去懂,只要能見到天哥哥就行了。這些天都是她一個人,好無聊的,其他哥哥姐姐們都忙著整理要離開宮殿去培訓,而她本就不打算學什麼,也不需要準備什麼,一個人整天閑閑沒事做。
不過還好喔,听說今日天哥哥一家人一起進宮見父皇了呢,這是不是代表還是可以見到天哥哥的呢?
這御花園是進到父皇宮殿的必經之路,听冰兒說,天哥哥和他的家人一大早就去見父皇了,到現在還沒出來呢。
沒關系,她在這里等就好了,也許事情很重要,所以費了些時間,不想去打擾他們,幻宇柔兒乖乖的等候著。
「公主,您要不先回去吧,奴婢看見了顧少爺,就派人通知您。」大熱天的,火辣辣的陽光刺眼的很,空氣中彌散著煩躁的情緒,讓人熱的心里發慌。
「不用了,冰兒,我一個人在這里等就好,你要忙就去忙吧,我沒事的。」笑著回答,可水漾的黑眸卻仔細盯著那個入口,一眨不眨,聚精會神地簡直比念書還敬業。
看著公主專注的眼神,冰兒有些好笑。重新搖著蒲扇,體貼地為公主驅趕漫天的熱氣,這狠毒的陽光可別曬傷了公主的皮膚才好。
突然一陣腳步聲,門口似乎傳來了一點點動靜,等冰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見幻宇柔兒早已跳下桌,往御花園的那條道跑去。
在那里,一名約莫十五歲的少年緩緩現身,一雙烏黑的眸始終定在前方,似乎和一旁另一個稍長的男孩在說些什麼,神情很是嚴肅。
「天哥哥……天哥哥……」喜悅在女孩臉上洋溢,幻宇柔兒一個勁兒沖進少年懷里,撒嬌似的嘟喃。
「為什麼都不來皇宮看我啊,天哥哥好可惡!」嘴撅得比醋油瓶還高,幻宇柔兒臉上卻是濃濃的期待和開心。
「哥,你到前面等我,有點事處理一下。」聲音很輕,但絲絲寒氣卻彌散在空氣中。
「嗯。」年齡稍長的少年看了柔兒一眼,便踩著腳步離開。
而花園卻是一場安靜,男孩沒有說話,甚至目光一直都沒掃過女孩。
「天哥哥……」略帶著怯意,女孩第一次見到如此冷漠的天哥哥,心里疑惑著,是不是父皇責怪天哥哥了?
少年終是回過神,將焦點聚在女孩身上,而盛著寒氣的藍眸卻是咄咄逼人,像一把鋒利的劍直指女孩。
有些害怕,女孩低著頭,只敢瞧著自己光著的小腳丫子。
「是不是父皇責怪天哥哥了,不然柔兒替天哥哥討回公道,狠狠教訓一下父皇好了。」嘟喃著,幻宇柔兒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顧天,心里很是忐忑。
「你以為你是誰?受盡嬌寵就可以肆無忌憚傷害別人?知道嗎?你尊敬的父皇可是將我們全家都趕盡了。」狠狠鉗住幻宇柔兒的下巴,顧天冷硬的臉上再也找不到昔日的疼惜和寵溺,戾氣在眸中擴散,染暗了原本淡淡的藍眸。
眉頭打著結,幻宇柔兒不明白天哥哥在說什麼,父皇要趕走天哥哥,怎麼會呢?
「不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這樣只會讓我感到更加惡心!」將幻宇柔兒嬌小的身子甩開,幸好冰兒有接住,不然公主就摔傷了。
「顧少爺,請您注意分寸。」擋在公主前面,冰兒毫無畏懼地看著少年,眸里是不認同。
「你又算什麼東西,我連命都不要了,還怕你這個小丫鬟?」提起冰兒的衣襟,顧天眸里腥紅,似乎打算把怒氣全數發泄在這對嬌小的主僕身上。
幻宇柔兒根本反應不過來,呆呆看著變化好大的天哥哥,眼淚積滿了委屈的淚水。為什麼天哥哥不疼她了,為什麼天哥哥會變成現在這樣?
「好了,弟,走吧,不要惹事。」先前立于遠處的少年走過來,從顧天手里解救下小丫鬟,阻止了他繼續的動作。
被拉著的顧天仍是將仇恨的目光射向幻宇柔兒,冷冷的嗓音飄散熱氣拂面的天氣里……
「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敵人,你們不殺我,有一天我一定將你們幻宇家趕盡殺絕!」
那個曾經摘下梔子花插在她頭上,說要寵她一輩子的少年……
那個曾經吻了她臉頰,說她臉紅的樣子很可愛的少年……
那個曾經對她許諾,成年後就直接向皇上請旨娶她回家的少年……
不在了……已經不在她身邊了呢……
淚水順著兩頰滑落,浸濕了枕邊好看的梔子花花紋。迷迷糊糊感覺到了一雙溫柔的指月復為她抹去了泛濫的淚滴,正如以前的每一次。
「柔兒,不要哭,天哥哥會一直守著你,不讓你再受到任何委屈。」暗濕的地牢,一地的冰冷,那時他對她說過。
那句重重的承諾,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只是為什麼這一切都變了?她嫁做人婦,卻不受寵愛,每當傷心時,腦子卻殘留著天哥哥的好,為什麼?
如果我嫁的是你,會不會幸福一點呢?
如果不愛上宸,我會不會還是以為深愛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