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灣酒吧的角落里,吳新華抽著從美國帶來的招牌式萬寶路香煙,四平八穩地坐在那里等人。他已經給羅曉燕打過兩遍電話,催她趕快過來。漳河濕地公園那個黃金地段的會館籌建項目,他還需要羅曉燕再幫著找找人,據說那個項目的另一家競爭對手,得知美籍華人吳新華已經找到市里某位領導的關系之後,不但沒有放棄,反而更加緊鑼密鼓地到處跑手續。
羅曉燕過了一會兒,到了。她站在吧台前的燈影子里,飛著若有若無的眼神四下打量。她穿著青青黃黃像尼羅河般異域色彩的毛絨長裙,松松地披散著一頭長發,眼波盈盈欲滴。吳新華一眼就看見了她,遠遠地向她揚起了一只手,咧開嘴朝她笑。羅曉燕依舊性感漂亮,永遠都像只芬芳多汁的熱帶水果,隨時等著被人咬上一口。
服務生走過來,把羅曉燕引到吳新華那個小桌子上去,還為她拉開了椅子,然後遞上了菜單。
那里暗暗的,服務生早就點上的小紅蠟,好象河水里的蓮花,一點點地在暗中搖曳著,照亮它四周的一小塊桌面,也照亮了羅曉燕那張漂亮的,生動發白的臉。以往的這種情況下,那張臉上總是充滿了被人追逐的驕傲,還有自己覺得被人疼愛的嬌柔神情,此刻卻多了種頹唐的風情,有一類似被打敗的自甘下風。
「想喝點什麼?」吳新華探過頭來,小心翼翼地問。幽暗的燈光下,他的臉卻是咄咄逼人的,那張臉本來長的很清瘦秀氣,可羅曉燕發現,他突然就有了一種獸的表情,簡直就不是人的臉,然而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就飛走了,她隨口答道︰「要一杯卡布其諾。」
羅曉燕往沙發上一坐,人好象就癱了,沙發被她壓出了一聲嘆息。
想不到姑媽壯志未酬,卻把姑父給送進去了。羅曉燕當初對姑媽表示過擔憂,姑媽卻信誓旦旦地保證,就算她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是只要紀委一找木天江談話,木天江就會嚇破了膽主動坦白的,因為,哪個領導干部沒有問題?她羅紅霞就不相信木天江是個無縫的雞蛋!
姑媽真愚蠢啊。羅曉燕心里一聲哀嘆。她更想不到姑媽竟然在姑父被檢查院訊問之後,還敢帶著大額存單去銀行轉移存款,就像一只性急的老笨鳥,羅紅霞迫不及待地要往一張疏而不漏的網里硬鑽。而正是那筆連羅紅霞本人都不能解釋來源的巨額存款,讓辦案人員從此打開了缺口。
抄家兩次之後,羅紅霞就把該說的全都說了,不該說的也全都說出來了,除了經濟問題,那封署名羅紅霞舉報亓孝山貪污受賄包養二女乃三女乃問題的舉報信,在亓孝山第二次被檢察院的人帶走之後,也循序漸進地一一承認,這次,亓孝山真的是一去不復返了。
這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羅曉燕低著頭,輕輕攪動著咖啡,幽幽地問道︰
「我去美國的手續,辦的怎麼樣了?」她只有這條路可走了。被邵永浩甩掉以後,她成了吳新華公開的女朋友,雖然人到中年的吳新華在美國有老婆和兩個孩子,但是羅曉燕相信,跟了這個美籍華人就能去美國,就能去過上流社會的生活。
吳新華剛叼上另一只煙,還沒有點火,听羅曉燕這麼問就順手遞給她一只,兩個人一起吞雲吐霧。「先拿下這個項目,就送你去美國,要不,你去了喝西北風?」
是的,你不幫人家賺幾百萬,誰能為你花幾十萬?這個道理,羅曉燕還是明白的,可是,錢,怎麼賺,項目怎麼拿下來?
吳新華吐了一個煙圈,說,「現在只有兩條路,一是直接找到漳河工程王總指揮,叫他把項目給咱,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另一家競爭對手主動退出。」
也就是說,攻不下王總指揮,就必須擺平那家競爭對手。而王總指揮誰都知道是個軟硬不吃的家伙,比木天江還難對付,至于另一家競爭對手,羅曉燕知道,就是那個開咖啡廳的劉衛建。他實力到底有多強大,誰也模不透底。羅曉燕覺得自己這時候就是一只河蟹,活著的時候身價再高,味道再美,等到不能爬了,也就被拋棄了。但是她一向就敢做,也敢于嘗試,因為青春和美貌的資本和沒有退路的處境。
午夜空空的酒吧里,音響里有一只英文歌在唱,像夜特有的某種柔弱召喚,滲入人心的深處。听著那首嘶啞的英文歌曲,羅曉燕的心里,又漸漸聚集起抵死一拼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