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啟明回來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十點鐘了。
自從他與香卉告白後,他回家的時間也是愈發地晚的。一開始香卉並沒有太過在意,但他每日有些醉醺醺的姿態,卻最終不能不使她格外地留心了。
果不其然,等到姜啟明回來的時候,他果然又是一副喝了酒的模樣。那小趙因為最近姜啟明情緒不對的關系,所以是時常陪他的。這時候看到香卉站在門邊,不免有些詫異地瞪大了眼楮。
「香卉?」他還是有些不確定的。似乎是因為了解香卉這段時日常常躲避姜啟明的關系,所以對于香卉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也是一陣不明就里。
小趙身旁的姜啟明本在專注地走路,現在听到香卉的名字,自然有些驚詫地抬起頭來。
「你是有話對他說?」那小趙是個極有眼力價的人,待望到香卉一陣欲言又止,不免就往這個方面猜測了。
其實香卉今日也有些故意等待姜啟明。雖然自從姜啟明向她告白後她的心中常常會出現惶恐。但姜啟明這些日子有些頹廢的陣勢,卻讓她再也坐不住了。心中料想果真還是找他說清楚會比較好。因為比起讓他繼續期待,還不如給他一次性的深重打擊來得痛快。
這樣想著,便懷著一顆忐忑的心站在了他的面前。但沒想到卻在實實在在見到他真人的時候,心中竟是打起了退堂鼓。直感到面前的這個人真是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不止是他眼中透出的極深刻的感情,還有那濃稠到再也化不開的悲哀。
她的心里一顫,望著那眼前之人眼中透出的難過的情懷,卻也無論如何再也不能平靜了。好像自己,真真成了一個過分的罪人。非要承擔著這樣一個罪大惡極的頭餃才能讓心中稍稍地感到平靜。
一種莫名的情緒夾雜著復雜的情感便慢慢地席卷了神經,甚至讓她覺得,即使就是站在他的面前,也是萬般的羞愧的。所以一時,也就無話了。只是穿過這樣濃黑的夜色望著他,一直望到自己的眼中存了悲戚的眼淚,才稍稍地罷休。
那眼前的姜啟明顯然不知道玉珍心中其實是想了諸多的。只是看到了香卉站在自己面前,便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興高采烈了。心中想著香卉果真也是對自己存了感情的,只是礙于玉珍所以才久久不願回應。
這樣想來,卻愈發地高興了。于是有些唐突地卻要走到香卉的面前來。但沒想到的是,那香卉一見自己走將過來了,卻又像是從前一樣想要逃避。
「香卉!」他急切地喚了她的名字,似乎是在害怕她像從前一樣逃月兌。
本是疾走的香卉听到姜啟明的聲音,微微一怔。卻也在掉頭的瞬間定住了身形。
「你知道嗎?你肯出來見我,我真是很高興!」姜啟明在背後緩緩地開口,像是在訴說一件感人肺腑的事情,只讓她的心,連帶著所有的情緒一同吊在了半空。
她深深地咬著下唇。在有些嘶吼著的寒風中吸了一口涼氣。像是在給自己灌下什麼清醒藥劑一般,只讓自己在他的面前扮演最令人寒心令人失望的角色。
那冬季的寒風吹得牆角屋檐也是一陣呼呼啦啦的響。有光禿禿的枝椏,肆意地在凜冽的氣息中招搖。映著積雪反射出的微光,真是一個個影影綽綽的樣子。如魑如魅,卻讓人心涼。
她牽了牽嘴角最終轉過頭來面對著他。只是在望到他如泓的眼目時,不覺又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來。
「玉珍睡下了,所以我就想出來看看……」她小聲地說道。也不知究竟想要表達出一個什麼意思。但面前的姜啟明卻像是十分懂得的,不住地微笑點頭。
「是嗎,那正好。我有一堆話要和你說一說!」說著,便又走近了幾步。
那本在姜啟明身邊陪伴的小趙,看到姜啟明和香卉說上話了,也就十分知趣地走開了。空蕩蕩的院落里一時只有他們兩個人,伴著那從清醒的人家中傳出的並不明晰的燈光,將他們二人在地上落下的影子拉了好長好長。
香卉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與姜啟明保持了極友好的距離。姜啟明雖然注意到了香卉有些躲他,但他現在被愛情已然是沖昏了頭腦的。所以並不太顧慮這樣許多。于是便也和善地坦然面對著。
「香卉,你知道嗎?我原先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現在我見到你這個樣子,心里真是高興!」姜啟明迫不及待地說話,然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搔了搔頭,道︰「真是對不住,因為前些日子的唐突,給你造成了困擾。可是我真是沒有想到玉珍會這樣誤會我們,我以為只要我們的愛情純潔誠摯,即使是玉珍那樣偏執的性子也會承認。我……」
「姜大哥!」姜啟明還未說完話,香卉便突然地打斷了他。然後望著他的眼,筆直地望過去。
「抱歉,真是抱歉!」她連說兩個抱歉,似乎是意有所指,然後不留情面的,就將埋藏在心中的一席話發泄︰「請你別在說什麼愛情之類的。我真是受不起,而且被玉珍誤解。我也很困擾……」她理直氣壯地說,可是不知為何,說到最後,卻是愈發地小聲了。
「真是對不住,我想一定是你誤會了。我的心中一直有著別人,你知道的,我和玉珍之所以來省城,也是為了那個人……」
「可是玉珍說那是你的大哥!」姜啟明有些不可置信,借著酒氣,就要將自己心中的疑問完全挑明。
「你是想騙我吧?你難道還是在顧慮玉珍嗎?我向你解釋過了,我和玉珍根本沒有什麼。所以請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想讓我們的愛情,就因為這樣的關系而完全決裂……」姜啟明說著說著,那聲音不知何時已經帶了沙啞。這在香卉听來,卻是極難過的一件事情的。因為她知道,她已然已經傷害了姜啟明了。但這樣的傷害已經發出,早就沒有了可以恢復的可能。在感情的世界里,孰是孰非,是對是錯,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呢?
于是,便握了拳頭下定決心似的將自己隱藏在自己心中久久想要撇清的一席話說出,帶著最凜冽的姿態,殘酷地將要剝奪另一個人熱愛的權利。
「不,姜大哥!是你誤會了!」她緩緩地開口,然後別過臉去不再看他,「我不知為何會給你那樣的錯覺。但,我並不愛你……」
「但我愛你!」姜啟明有些發狂地說,站在她的面前,驀然地就變作了悲傷的模樣。然後抬起一雙看似無力地手,緊緊地握了她的肩膀。語氣中,乍看起來霸道熱烈,但實質卻是含了充足的懇求︰「香卉,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他的身材結實而頎長。爽朗而略顯俊秀的臉上,是帶了些許靦腆的色彩的。但現在,他卻是紅著一雙眼楮,像是受了打擊一般的頹喪了面孔,頹喪了身形。看起來好不狼狽。
香卉苦笑。望著姜啟明這樣低三下四的面孔,終是狠下心來的面對。
「但那是你的事,不是嗎?」她反問。在嚴酷的語氣中,她像極了一個西洋故事中的女巫,非要用最惡毒的姿態來面對所有親近她的人。
她感到姜啟明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驀然地滑落。在她說出這樣違心而可惡的話語之時,他原本就卑微的情感,連帶著那一廂情願的態度,終是像那未來得及結冰的小雪一樣,慢慢地融化。最終,卻連一個完整的形狀,也不曾被保留。
原來。誰先愛上,誰便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