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是帶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去見姜啟明的。只知道她在看到他的時候,心中驀然地就出現了極為復雜的感情。像是整個心突然之間就流落下了一個缺口,清淺卻疼痛。原來這就是青春了吧!
香卉打通了小陶幫助自己出門去見了姜啟明。在那門扉打開的剎那,他看到姜啟明就站在台階之下抬著眼望她。
這個夜里,是有一彎正在逐漸消逝的月亮的。高高的掛在天空,讓徘徊的雲為它掛了一層涼薄的紗。
她走過去想要笑著去和他打招呼,像是平常一樣說著你好、恭喜之類。然而那因果的種種卻在不經意間就憑空生出了透明的裂痕。仿佛只在無形之中,就讓曾經懵懂的彼此,再也找不到那些個完滿的曾經。
「好久不見。」姜啟明首先打破沉默,望著慢慢走向他的香卉,眼中盡是復雜。
其實,他也是沒有想到香卉會這樣輕易便出來見他的。他以為那一件事情,就足夠讓香卉恨了他。畢竟,若不是他酒後對玉珍做了那出事情,他們三人的關系又怎會鬧得如現在一樣不堪。
香卉點了點頭,雖然對于面前的姜啟明還是有氣的,卻還是禮貌地應了一聲。
姜啟明見到香卉的回應,有些出乎意料又有些歡喜,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去問香卉最近如何如何之類的話。香卉面無表情地回答了,一直到姜啟明有些無話可說了,她才又開口。
「听說月底你和玉珍就要結婚了?」
姜啟明一怔,似乎並未有料到香卉會這樣切近主題。但還是極快速地梳理了,這才有些狼狽地點了點頭。
「是,我們要結婚了。」說罷微微地笑笑,微垂的目光中卻夾雜了難言的苦澀。
也許,他並不愛她。
「這真是沒想到,不過我說過自己會對她負責的……」姜啟明喃喃,卻又是想到了什麼,重新抬起頭問道︰「你會去嗎?我們月底結婚。」
香卉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似乎正在思考。
四周,那料峭的春寒隨著風的過度吹皺一片並不平靜的心湖。連帶著衣服上隨同煽動起的衣褶子,也在這時,像是一朵璀璨的花般生根發芽了。
那小趙平日間就是個極有眼力見的人,現在見到姜啟明與香卉說話,自然識趣地走得遠遠的。香卉下意識地望過去,看到不遠處的矮牆下,那小趙正點著半只香煙正在百無聊賴地抽著。那明明滅滅的煙火正像是一只妖嬈的眼楮似的,在這濃黑的夜里恣意地伸展。似乎是孤獨,似乎又是寂寞。
「我知道你心里還在怨我。」姜啟明見香卉沒有馬上說話,便有些自嘲地彎了嘴角,「那件事自然是我的不對,我也知道自己是多麼地對不起玉珍。香卉,你現在定是特別看不起我吧?我明明對你說過那些關于愛情的話,現在卻要娶別的女人了……」
姜啟明說著,並未注意到香卉在听到他重提這些的時候微微變動的臉色。
「你不要再說這些了!」香卉打斷他,似乎有些生氣,「都是過去的事情,而且你又是快要做丈夫的人。你這樣,真是會令人誤解!」香卉氣急敗壞地撂了一句,也不管面前的姜啟明是否失落。頓了頓,又說道︰「你一定要好好待玉珍,如若不然,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她自始至終都在拿著玉珍做擋箭牌,似乎是在害怕若是玉珍這個名字一旦消失,她就要為某一段滑稽的戀愛負責似的。
姜啟明點了點頭,口中說著自然如是。香卉見氣氛有些稍微的尷尬,便將話題扯開了。
「方才听趙大哥說王叔和嬸子現在就住在雙喜胡同,他們現在可還好?」香卉默默地開口,卻也不禁暗暗地嘆息。
其實,她的心中也是記掛著王氏夫婦對待自己的恩情的。雖然她現在與玉珍鬧得很僵,但她也並不希望自己與王家老死不相往來了。
「恩,他們一切安好。王叔的木工活做得很好,回頭客也多。對了,你知道嗎?王叔已經說要把他這一門手藝傳給我了!」他說到這里的時候故意提高了聲音,令人感到是很激動的。然而,那嘹亮的聲音中帶出的苦澀,卻還是讓香卉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若我學會了木工,就算我以後不拉車了也能混口飯吃。而且王叔也很看好我,說我有資質,這對我來說真是天大的好事了!」姜啟明說著,微微地一笑。但那眼光,卻無可厚非地又望向了停在不遠處的那一輛人力車上。
香卉知道姜啟明曾經的願望便是以後能夠有機會擁有自己的一輛車。為此,他也付出了想當的努力。跟著王叔學木工雖然也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可是在姜啟明方面,他還是會有些小小的遺憾吧!
這樣想著,不禁微微嘆出一口氣來。但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不由得問道︰「你和趙大哥是剛拉車回來嗎?」問出這話,香卉便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愚蠢。這個時間還未過午夜,拉車的師傅現在回家也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姜啟明顯然不知道香卉心中所想,以為他是在關心他,便微笑著點了點頭。
「是,今天有新電影上映,人來人往的好熱鬧!」他頓了頓,望著香卉,一臉溫和,「我這一會兒也就要回去了。我原想著你今日不會出來見我,我們能夠像現在這樣說話,我還是很高興的。」說著這話的時候,那興奮的腳步不由得就往香卉的方向移了。香卉注意到了,便往後退了兩步。
姜啟明一滯,但終究沒有說出什麼,只是苦澀地一笑。
「我只希望你能夠好好待玉珍,她是那麼愛你……」香卉看出了什麼,首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姜啟明沒有說話,低著頭的動作還是表達出了他心情的失落與惆悵。
「我會去的,你們結婚,我自然會去祝福。」她這樣說了一句,不再管身後落寞的姜啟明,返身就要走進屋子。然而這時,身後的姜啟明卻還是開口喚住了她。
「香卉,對不起……」他說了這樣一句。那聲音中充斥著的滿滿的苦澀正順著那愈見狂躁的風被吹得四散飛揚。空氣中,似乎也在這時落下了深重的苦澀,曖昧的滋味,不清不楚,卻全部成為這個時候最為難捱的一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