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匆匆又過去了幾日。(.請記住我)
這日。秋高氣爽,雲淡天高。晴明的天上萬里無雲。蔚藍的天空,像是被水洗過似的,在那奪目逼人的陽光中,只現出熠熠生輝的樣子。
省城的天氣倒是完全地放晴了。全然沒有了先前那連綿細雨的影子。只在各處,埋下陽光絢麗爛漫的種。像是要期待它們生根發芽似的。散下大片的灼熱。
這天,倒是讓人模不清頭腦的。就像是前些年報紙上新興的天氣預報,以為能夠窺探出老天的脾性。可殊不知,那天總要比人預知的變化多端,喜怒無常。
不是哭,便是笑。真是的!
玉珍在客棧的小院中踏踏地踢著雞毛毽子。那專挑出的帶著顏色的雞毛,在毽子的起落間像是帶了靈性似的隨風飄舞,看起來倒是幾多好看。
許是因為踢得久了,她的背後不禁起了略略的汗意。濕膩膩的貼在身上,讓人好生難受。于是便停下手頭的玩樂,于那院中的水井處,打了一桶水上來,用瓢子舀了水來喝。一陣透心的清爽。
「哈!」她呼出一口氣來。抹了抹嘴角,感到一陣滿足。
這時候的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耀在各處,現出一陣光鮮的綺麗。有無數好看而灼燙的光線照在身上。是簇新的光線,帶著好看而明媚的光澤。一簇簇地散下來,照在她青色的衣衫上。倒讓她看起來像是棵青蔥的西葫蘆。
這幾日,她雖是不情不願地接受香卉的忠告。沒有再提要去酒館的事。然而那心中卻還是對著香卉存著諸多抱怨的。尤其是在前幾日,香卉在德興紗廠找到活計,而她卻仍舊這樣碌碌無為後。她心中之于香卉的誤解,便愈發地深重了。
這般地想著,不禁便幽幽地嘆出一口氣來。于是尋了那青磚圍成的簡易花池坐下,暗暗地想起了心事。
不過幸好。因為香卉暫時找到工作的緣故,她們的生計問題倒是可以解決了。加上那看似極不和善的老板娘心甘情願地讓她們賒賬。這近些時候的日子,倒也不算太過難過。
而,唯一稱之為遺憾的,便是那遠走的李希堯仍舊沒有回來。這不得不讓玉珍心中泛起嘀咕,猜想李希堯究竟是因為什麼緣由而遲遲不見歸來。然而,那想卻終是想,即使想破了腦袋也不見得有用。李希堯沒有回來,甚至于依舊杳無音訊,這是事實。
可是,即使是這樣。玉珍的心中卻還是存了些僥幸的。她總盼望著李希堯會看到報上刊登的啟事而來這大福客棧找她。她要對他訴說衷腸,說她為他費盡心力。這樣,他便會感動。便可與她一同回到他們原來的小城,過著安安靜靜的日子。
而,這終是想象。這想象原本就是月兌離實際的東西。好似只要與那現實背道而馳,才會凸顯出它本身的價值。只從人的思想中憑空生出,卻對于現實沒有什麼作用。
香卉總說,等到有錢了,她還要往報上刊載關于尋找李希堯的啟事。因為只要李希堯活在人世,便總有找到他的希望。香卉對于李希堯是執著的。甚至于比她王玉珍還要執著。這不禁讓玉珍對她有了小小的嫉妒。
尤其是這兩日,香卉與紗廠中幾個同做工的省城女人混熟後,還拖了她們幫忙打听李希堯的消息。這讓玉珍心中更為不平。好似那香卉故意要將她置于一種不尷不尬的境地。要邀她的功似的。
不過,因為紗廠工作繁忙,香卉又是新手的緣由。她倒是回來的愈發晚了。而且即使回來,也是隨便吃些飯食就倒頭睡著。這全然不給玉珍機會發作。玉珍只忍了一口氣,沒有將那心中的憤怒一一挑明。
現在突地想起,那心中就像是堵了一口氣似的。憤憤地不平了。
她大口地喘著氣,不知是因為方才踢雞毛毽子還是因為那心中的不忿。終使她成就這樣一番大汗淋灕。
這樣的天也真是,愈發地熱,愈發地讓人焦躁。真煩!
她甩手將那手中插了彩色雞毛的毽子一下子甩開。卻不料,這一下的動作,卻正好砸到了人。她方想道歉,抬頭,卻見那一嘴豁牙的石先生,卻將她的方向而來了。
「怎麼這樣生氣,是誰惹到你了嗎?」那石先生問了一句。邁開的腳步卻不經意地踩到了玉珍簇新的毽子。惹來玉珍一陣厭煩的大呼。
「我的毽子!」她說了一句,然後一雙眼楮恨恨地瞪了那石先生。像是要將一腔怒火全都發泄到他身上似的。
「哼!」她氣急敗壞地對他冷哼了。眼看著那毽子在他腳下被踩成扁平的片子,再聯想到自己前些時日被他親吻,那心中更是對他恨上加恨了。
然而,那石先生竟像是毫不在意似的。只望著玉珍,一陣微笑。
他是三十幾歲的人。一身長布褂,配著圓圓的厚底眼鏡。若不是一臉油膩的奸笑,他倒看起來像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讀書人。然而,住在這里的人都知道,他並不是。
那石先生笑著,一雙賊賊的眼楮只往玉珍的身上瞄。
「你還未找到你未婚夫嗎?」他開口問了一句。倒是讓玉珍一怔。
初來省城時,她曾經對外宣稱李希堯是她的未婚夫。好叫許多人認為,她是個多麼貞烈的女子。然而,現如今從石先生的口中說出,玉珍卻總覺得像是變了一個味道。也許是他曾經冒犯過自己!
玉珍心中想著。那臉上便不禁泛起了一陣紅霞。不甚好看的,只讓她的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她沒有作聲,也不看石先生的方向,便想灰溜溜地走掉。
想她平日間也是個飛揚跋扈的人。驕狂自傲,盛氣凌人。現在在石先生面前,卻像是夾尾巴狼似的,的確很可笑。當下便故意挺直了腰板,對著方走過來的石先生,啐了一口。
那石先生見玉珍這般,沒有想到太多。只當她還在為方才自己踩到她的雞毛毽子生氣,便只走近她,小聲地道了謙。
「我方才真的沒有看見。要不這樣,我一會兒買一個賠你!」他說著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被他踩扁的毽子。見那毽子如今躺在地上,干巴巴的,倒是像只死雞的尸體。不禁微微蹙了眉頭。
玉珍听那石先生這般說,以為他在開玩笑,便鄙夷地逞了嘴上功夫。
「誰要!不干不淨的東西,給我買十個,我也不要!」玉珍癟了癟嘴,然後又重新坐到花池上,別過頭不再看石先生的臉。
那石先生像是極了解玉珍脾氣的。只是死皮賴臉的,呲著他的豁牙哈哈地笑。
「十個不夠,那一百個呢?!」他說,然後也想學了玉珍坐到花壇上去,然而還未坐下,便被玉珍逃開,坐到更遠的地方去了。
他當下只是頓了頓身形。卻又腆著面皮,踏著皮鞋跟了過去。
「你說啊,我要是給你買一百個毽子,你還怪不怪我?」他突然蹲子,細瞅了玉珍怔愣的面頰。
許是因為離得太近的緣由,玉珍能夠聞到他梳得油光可鑒的三七分頭上,傳出的濃郁的桂花頭油的氣味。一浪浪的,像是迎面撲來的熱浪。
她一驚,然後趕忙站起身來。然而那臉頰,卻比方才還要燙人了。
「誰要你的鬼毽子!再說,你又買不起!」她跳月兌他的視線範圍,急生生地說了這樣一句。然而話剛出口,卻直引來石先生一陣自負的說辭。
「哼,別說是一百個,就是一千個我也買的起!我就要賺大錢了!」他說著,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地又呲出了他那一口豁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