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曉夜闌珊 向誰去(一)

作者 ︰ 淺芷

「為什麼要拍電報?不是說好我出事這件事情要瞞著我爹我娘!」玉珍听說香卉要給自己的父母拍電報,不免有些生氣了。(.更新我們速度第一)那方才還有些悅色的臉上,又重新回復了陰沉的模樣。

香卉見玉珍變了臉色,知道她定是有所誤會,于是便不緊不慢地解釋。

「那件事我自是不會說。我去拍電報是想給嬸子他們報個平安,我們畢竟出去那麼久……」

玉珍見香卉這樣說,知道自己誤會她了,也不多做糾纏,就岔開了話題。

「怎麼好好的要去拍電報?寫信不是也一樣?非要拍電報浪費錢嗎?」她故意裝腔作勢地說了句。也不看香卉的臉,徑自將那吃得差不多的燒餅全部塞入口中。一陣大嚼特嚼。

就這樣匆匆吃了早飯,香卉采納了玉珍的意見,向客棧老板借了筆墨後,就伏在案上寫起家信來。

其實,這信按道理是要玉珍寫才對,可是玉珍硬說自己寫不好。香卉見她如此,也不強求,便由自己為她代筆。

那信足足寫了兩頁之多,用現磨的墨汁,沾了毛筆寫下一個個精細的小楷。話語中統統都是大大的白話,以玉珍的語氣訴說著玉珍與自己在省城中一切安好,望家長放心。

香卉寫信的時候,玉珍就坐在與她毗鄰的長凳上看她慢慢寫下一個個清秀的字跡。待香卉寫好一張後,她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信來讀。

「父母大人見信如晤。自前番別家,倏然二月時矣。久不通書甚念……」她一個字一個字讀過,漸漸心中存了疑惑,「你是學過文化的?怎麼寫起家書這樣手到擒來?」她抿了抿嘴,想听香卉說些什麼似的,直看向她。

其實方才,她是故意推月兌自己不擅筆墨,想讓香卉代筆。以此來取笑她不通文墨。誰知她卻洋洋灑灑寫了一張還多。(更新最快)不免略高的心氣有些不過。就大咧咧地問出這樣一句。

香卉搖了搖頭,微笑著告訴玉珍她從未受過教育。

「那學文化都是大家小姐的事。我是窮苦百姓,怎麼會有那種機會?不過是家父從小教些戲文,耳濡目染才識些文字。」她頓了頓,像是看穿玉珍心思似的,忙轉了話鋒,「我不如你的,你從小跟著大哥在李家學習文化,我在你面前才是班門弄斧。」說罷也微微一笑。倒讓臉色有些難堪的玉珍更加無話可說了。

「是,從前我跟著希堯哥學文化時,連李伯伯都常常稱贊!」玉珍嘟囔道。雖說有些心虛,但依舊表現出盛氣凌人的模樣,「你快寫!一會兒我可要審核的!」她說了句,然後站起身子轉頭出了屋子。心中只叫著好險,不過,香卉口中所說的「班門弄斧」又是什麼意思呢?這樣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什麼所以然來。索性拋棄疑惑,在小院中又重新踢起雞毛毽子來。

約莫大概過了半個鐘頭,香卉便將信寫好了。交到玉珍手中過目後,二人便往最近的郵局投信去了。

回來的時候已近午時。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一片,好不熱鬧。香卉與玉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統統都是圍繞著王氏夫妻。就連平日中飛揚跋扈的玉珍,听到香卉談到自己的父母,也是一陣心酸。

「我真是不孝!瞞著爹娘就跟著你來了這省城,結果希堯哥沒找到,還捅了一個這麼大的簍子!若讓爹娘知道,他們鐵定要擔心死!」玉珍默默地說著,微微抿起的嘴角泄露了她此刻難以言表的心情。

香卉見玉珍有些自責的模樣,心里也是不甚好過的,便隨著她的話,勸慰道︰「王叔嬸子也能體諒你想找大哥的心願。你也別太難過。況且省城與佳宜現在是通了火車的,是這樣方便!你要是想回家,也絕不是什麼難事……」

香卉一番好心的言語,倒是沒有太多顧慮。但就是這樣表面看似波瀾不驚的話,卻在玉珍的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還不是想趕我回去?!從一開始你就極不願意讓我跟著你,一直到我出事,你都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錢香卉,我不是傻子,我都看得出!」

玉珍有些蠻狠無理了。香卉听了她的話,只是微微地怔了怔。也不想與她多做理論,便只是盯著她,什麼也沒有說。

那玉珍見香卉這般,以為定是說中了她的心事。叫嚷了幾句後,便暗暗在心中對香卉存了大大的不滿與芥蒂。然而,就是這樣埋下的芥蒂的種,卻也在之後的歲月中,不知會為彼此帶來多少禍端的果。也許,一切都是在冥冥之中存了定數的。

一路無話。

回到大福客棧後,二人安安靜靜吃罷午飯。香卉便經由在客棧中幫忙的老媽子介紹,幫芳華坊那些個做地下買賣的暗門子洗衣服去了。玉珍一貫是看不慣香卉做這些營生的,但也心知她們目前的經濟狀況不容樂觀,于是什麼也沒問,就兀自回房間睡午覺去了。

這一來一往,不覺便匆匆度過幾日。白雲蒼狗,白駒過隙。再回首,日子便已到達深秋時節。

院子里,那棵原是長得茂盛的大大的梧桐樹的葉子,已由原先的碧綠,倏然轉成了枯黃。就連月洞門後那不常住人的另一處小院,原先生機勃勃的兩棵大槐樹,也由郁郁蔥蔥變作了現下萎靡不振的模樣。一窠喜鵲窩存在仍舊茂盛的綠葉間,因為現下覓不到喜鵲的關系,無來由的,竟使那里現出了一種無以名狀的荒涼。

空氣中,總有肅殺的北方呼呼啦啦地吹過。拂起人們身上的衣衫,也刮在人的臉上,是一片刺啦啦的疼。若是人一不小心吸入了這冷峭的寒風,就連那從不畏冷的鼻子,恐怕也會被凍得通紅,接連流下清水鼻涕來。

這幾日,因為也無事可做的關系,香卉與玉珍都是呈現出一種無精打采的狀態的。李希堯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出現,石先生因為回鄉下的緣故,並不能受玉珍所托去幫狗子的忙。而就連姜啟明,也有好幾日沒有出現了,這讓玉珍是十分懊惱的。

因為二人早已約定若是狗子那邊傳來什麼新消息,要第一時間通知她。現在姜啟明始終未出現,倒令玉珍越發的不安起來。

「都怪我,也沒有問他住在哪兒。若是萬一他出了什麼事,我也不知道。」玉珍眺望著窗外的時候,總會無來由說出這樣的話。雖然她不曾注意到,但她一天說下去的數量,總也要在五次以上。

「我一想到上次出手揍姜啟明的那三個痞子,就覺得背脊發涼。若是姜啟明再受他們的威脅,這該如何是好?我真後悔沒有問他住在哪兒……」

當玉珍說到第六遍的時候,香卉再也忍不住地對她進行了勸慰。

「玉珍,你放下心來。姜啟明那樣一個精壯的漢子,怎會如你想得柔弱?再說,他的那些伙計們都在,就算有人對他們下手。料想他也不會吃什麼虧!」香卉說著,將手中正幫別人縫補的衣裳通通撂在桌上,然後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出來。

玉珍見香卉勸慰自己,雖然稍稍有些安心了,但心中卻還是有些不寧。

「說是這麼說,但你瞧前日那幾個人,凶神惡煞的,讓人好生害怕!我們不知他們的來歷,也不知為何他們會向姜啟明下手。那些人,想想都可怖!」玉珍說著,還不忘抱著自己的手臂,做了一個打冷戰的動作。

因為她腋下掛了手絹的緣故,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那二紅的手絹便隨著她這樣的舉動而隨意飄舞了。顫顫巍巍的,多麼像一只花枝招展的蝶!

香卉見玉珍如此說,心下也有些迷茫了。但始終也想不出那些人會是誰,為什麼會對一個小小的黃包車夫下手。他們又有什麼動機呢?香卉是始終也想不明的,但唯一的解釋便是,那群人定是與那些外地商人有著莫大的關系。

正想著什麼,只听外間一陣篤篤的敲門聲,然後但听得客棧雜役的聲音驀然響起。

「王小姐,外面有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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