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熱鬧驚動了朱元亨。此時的朱府上下忙成一團,因為,鮫人叛變了,不再是那些嬌弱任人欺宰的工奴,他們血目猙獰,紛紛從耳後抽出又細又薄又長的白劍,刺殺不已。
那耳後魚鱗一樣的角質層竟然蘊藏如此的殺機。
朱元亨畫戟在握,率領家奴勉力搏殺。又不停地呼喊︰「都給我招子放亮一些,要活捉,別弄死了。」
先前一團的鮫人被沖散開來,兩三一組被四五個家丁包圍著。前院後院加上中庭,零零散散有二十幾圍。
「朱方文那小子呢,這種關頭竟然開溜,是我的兒子嗎?」朱元亨咆哮著,他一直在咆哮,每有一個鮫人受傷,他就咆哮一聲,「都給我看仔細」,每有個家丁受傷,他還咆哮︰「日他娘的,沒用的東西。」
一場突入其來的好戲上演了,幾個姨太太帶著丫鬟在閣樓上觀望,點評,嗑著瓜子。訕笑不已。
朱元亨仰頭指著她們說︰「把窗戶閉上,閉上,快閉上,小心刺客。」
無聊的姨太太們和憋壞了的丫鬟們哪听得他的話,一會關了窗,一會兒又打開,自謂見慣了大場面。朱元亨也不再多問,命家奴關了大門,防止鮫奴逃跑。
圍牆屏蔽了外面的世界,然而在整個血雨腥風下,高高的圍牆是那麼孤立,圍住了一個如夢一般燈花絢爛的歡喜。
它的外圍,是一圈又一圈斗篷客。他們抱胸靜立,宛如在等待什麼。
夜風如撩。這只是廣渺天宇的一角。
另一角,灰白的叢林通向黑 的深夜,策馬揚鞭的是一個白衣男子,他懷中抱著一個女子,烏衣女子。女子雙目微閉,似是睡著了一般。
正是朱方文和墨姬。
(媚兒塢中,朱方文搓動暗香,薰昏了墨姬,帶著她狂奔。
身後,蘭沁坊,煙火燻天介地燎亮,哭聲、喊聲和殺戮聲以及沉默聲。今生若沒有你,我會多麼地寂寞。)
夜啊,喧熱的夜,誰嘆息了一聲。
太過寂靜的時候,總有人會嫌惡。對,是那一聲嘆息。
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肯定沒有「人」听見。朱府內的鮫人停止了抵抗,莫名其妙無懼無畏地靜立了萬分之一秒,同時。
一股生猛的腥味尖銳地侵襲而來,層層疊加,仿如萬潮澎湃,洶涌而至。
眾多家丁瞪傻了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朱元亨在旁邊一聲催著一聲,他娘的,都給我殺。他狠狠地說出了「殺」字,痛下決心。只是誰也不會听到他的聲音了,波浪滔天的腥味有重量一般地阻隔區間。那就是魚人們的嚎叫。你可曾听得見過魚叫。
不,不僅僅如此,與朱元亨一個人張牙舞爪相比,樓閣上的太太丫鬟們可是歡喜得要緊,指指點點,袒胸露乳,花枝亂顫。
朱元亨從沒見過她們sohappy,而現在又是如此的顧不上。
這樣的鬧劇很快就要結束,因為院外的斗篷客開始挺進,院內的鮫人早已如狂如魔。朱元亨和他的家丁只能明白一半,院門洞開的時候,他們愣了一下。
這一下的時間,足夠閣樓的看客開始驚慌。
女人的尖叫永遠是危險的預警。家丁們像受驚的羔羊一樣攢聚在一起。現在事情翻轉過來,鮫人薄薄地圍住了家丁,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層,但對于獵食者而言,已經足夠。太密集了,會搶,誰也吃不飽。
與月狐不同,他們既不吃人血人肉,也不吸食人腦,他們要的是那腥味的效果。腥味愈濃,血召之術愈是強大。
無論怎樣,都不能低估朱元亨的智商,盡管有時候,他是那麼的唯利是圖,可唯利是圖就是他的畢生智慧所在啊,尤其在緊要的關頭。首先,鮫工雖然珍貴也貴不過自己;其次,家丁現在的最高價值是擋劍和鋪路,擋敵人的劍,鋪自己的路。再次,幾個姨太太除了是孩子他娘外是沒一丁點用處了,能不能活命那就看自己造化了。最後,他找到了自己的強力合作伙伴,四個兒子和三個女兒——只是現場缺了一位。這些兒女日夜習操,今天派上用場也算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了。
事實上他們還都賣力,早破了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