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漢章宮。
此時此地的風似乎略微燥熱,燥熱的空氣讓人不安分。梁朝望就是個不安分的人,雖然他書讀得多,酒喝得多,但他想得也多。他也好奇。他好奇斗篷客都是些什麼面孔,因此他要捉一個瞧瞧。
關于好奇,他曾讀到過兩種傻逼的禁制,一,保持覺察,勿揮霍生命;二,當認為非如此不可的時候,再等一等。但是這種禁制對他不管用,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又怎麼能指望傻逼的禁制呢。
所以當漢章宮里還在胡言亂語的時候,梁朝望決定來點實惠的,他要生擒一個。漢章宮後,是一片竹林。他很快發現了斗篷客,同時也發現他們不是那種想捉就能捉得住的。相反,情況倒像是很可能他要被捉住了。
上天入地,左右前後,梁朝望各試了一遍,發現跑不掉。然後他就覺得被一個七人組成的陣法困住了。
關于陣法,梁朝望總覺得保命用最合適,倘若用來攻擊,就有大不妥。理論上講,七個人攻擊他的七個不同部位,受害者的防御肯定左支右拙,其實不然,因為七個人同時發力肯定有一段默契的時間,即使連弩箭還要換擋不是,這段契機足夠他動彈一下,只要他偏向某個位置,相對而言,七個人七劍就並非同時攻向他,這有了個先來後到輕重緩急……對于高手而言,這樣的進攻時差是致命的,絲毫沒有合理性——大凡七個打一個,那肯定是單挑挑不過的,這就好比一根繩子捆住了一把刀,只需要橫沖直撞就行了,沖得你命喪,沖不破你陣法?
所以,群毆的場面呈現這樣的局勢︰梁朝望席地而坐,不動一動。準確地說,他在等。
既然七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單挑不過他,也就是最基本的體力不如他,不在一個重量等級上,只要虛耗一會兒,即使他有損失也會加倍地反映在那七個人每人身上。
理論上說,這樣子等下去,即使睡覺也是那七個人先睡著,即使餓死也是那七個人先餓死。
事實證明,這起人斗篷客不但武功上不如梁朝望,修養上也不如。修養不行,容易動肝火,肝火一動就有點來勁。什麼叫來勁?就是那句︰直娘賊,老子跟你急。
當然任何斗篷客都沒有喊出這句話,他們更實在,也比這句話更要命——七道白練如游蛇一般糾纏在梁朝望周身。七劍逶迤,我自等閑。
梁朝望的工作就剩下砍價了,擺在面前的是七個銅銖,現在他得要求打一折,不過一折打下來,梁朝望還是不忍易手,那得再加一折,他的不忍有點輕松了,再加一折,不忍變成了不願,可謂質的降解,然後一折一折地加上去,當然不會無窮盡地趨近于折,因為最終效果呈現的必然是折。
也就是,把七個人全部干掉。
梁朝望關于陣法的理論聯系實際,但最終還是沒有實現願望。因為他的願望是活捉一個,結果擺在面前的是七具尸體。他一拍頭顱,大叫不妙,因為太執拗于理論聯系實際,竟然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這如何是好?有此一問,忽然一個黑影在空中亂竄,如撞鐘一般落下砰砰砰的悶響。
那黑影停下來,也不覺得頭痛,兀自嘆息不已,喃喃道︰「世人笑你太痴顛,你笑世人看不穿,如今七個沒一個,我笑世人為哪般?」
那黑影站定,卻是梁朝望,想是懊悔剛才的得失,竟懲罰起自己來。他自負多學,向來對自己要求極嚴,容不得半點差錯。
懲罰完了,痛定思痛,頭上畢竟還是有點痛的。
他回身撿起剛才刺殺用的竹枝,走到一具尸體前,輕輕地撩開斗篷的頭兜——心中想著斗篷客的真容將大白于此,亦悸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