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夫人送了楊陌回來,仍來文子安房中,見丫頭正自喂了他吃藥,只拉得把椅子一旁坐了。側了眸,細細打量,但見他容顏憔悴,神情落落,心中驀地一酸。這樣子……竟是像足了當年,他父親臨去時的模樣。
「子安!」見他將藥吃了,文夫人慢慢開口,「方才,楊院使說,你這病大半從心上來,要你開解著些。」頓得一頓,眼見文子安輕咬了唇不語,不由輕輕一嘆。「那胡和魯將軍所提親事,你心中不願,為娘又豈肯了?你也莫要多想,待得病好,娘想法子,速速與你結門親事,將那將軍府的親事斷了便是!」口中安慰,心底卻是漲的難受。
她對文子安之父一片痴心,與他十余年夫妻,只得二女。她雖心中嫉恨文子安生母,亦不喜文子安,但念及亡夫,卻也不願文氏就此絕後。但若當真與文子安隨意尋頭親事,又是心有不甘。
當年,文子安出世不足一年,生母便即逝去。她心中雖是嫉恨,但為著安撫丈夫,只盡心撫養文子安,但盼得有一日,與丈夫重拾舊歡,為文家再添得一個男丁。哪知丈夫一病不起,拖得幾年,終究亦撒手去了。其時,文子安年僅七歲。
文子安八歲那年,她奉旨攜文子安赴宮中赴宴,眾官一見之下,盡旨贊嘆。幾日之內,子安之貌,便名動京城,使她本已灰冷的心,又再燃起希望。自那時,便嚴厲督促文子安練習琴棋書畫,帶他出入達官顯貴府邸,便只願待得長大,可以攀龍附鳳,使得文家擺月兌三代困境。
而時至今日,多年所願,想見成為泡影。今日楊陌問診,她心中是且憂且喜,喜則,有楊陌親臨,文子安之病,當是無憂。憂則,楊陌這一去,若將軍府得知文子安病愈,定是逼迫日甚。唯今之計,只有速速定得一門親事,方可搪塞過去,但急切間,卻又上哪里尋得一門好親?
一念及此,文夫人心中又不禁恨恨,抬眸看了文子安,咬牙道,「若你平日听了我的,對阿布郡主多用點子心,何至于此?」
文子安吃了藥,一時臥不得,只靠了枕頭坐著。聞了母親這番話,心頭悶堵,只無力搖頭,「母親無須動氣!若子安逃不過,唯死而已,斷不會受此奇辱!」
「死?」文夫人霍然站起,抖了手指向文子安,「若你還有個兄弟,我又豈管得你的死活,你……你爹爹只得你一個兒子,你……你竟要他絕後嗎?」提及亡夫,不禁心中一酸,落下淚來。緩緩又自坐倒,低聲道,「是我對不住你爹爹,未能與你尋得門好親!」心中淒惻,不能自已。
文子安見她傷心,知是又思念父親,心中亦是自咎,輕道,「母親責的是,是兒子不孝,惹母親憂心!」
文夫人哭得會兒,眼見文子安乏了,又怕方才的話,更添了他心病,只慢慢將淚收了,輕道,「你且歇著吧,此事,待得病好,再從長計議!」站起身慢慢向門外去,聞得身後文子安相應,亦不回頭,徑直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