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雪未停,凜冽北風拂動破舊窗扇呼呼啦啦作響。
將暖爐挪到內室,又放下帳簾,秋霜伺候我躺下之後,便在床頭小凳上坐著守夜。
秋華宮的床很是陌生,我仰面躺著,目光定格于帳檐的青色流蘇上,口中自語喃喃,「好想念從前的柔軟床鋪,還有燻著蘭香的錦衾…今天過于漫長,仿佛已逾千年。」
「習慣就好。」隔著帳簾,秋霜低低言語,「奴婢入宮當差有些年頭了,秋華宮的池水太淺,以主子的資質,終有沐浴聖寵君恩的一日…就像前朝的孝宣皇後一樣,她的寢宮就是這秋華宮,她進宮伊始,也僅居嬪位而已。」
「做皇後也好,當妃嬪也罷,對于我來說,根本就沒有區別。」卷裹不太厚實的被褥,蜷縮在床角,我連聲苦笑,「只想回家,我的心願就是回家!」
***
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不知不覺中,我竟昏昏睡去。
迷迷糊糊的,隱約听聞門扉開啟的聲音,我睜了睜眼,駭然發覺映在簾帳上的身影,由縴瘦變得頎長。
「是誰?」我一驚,睡意全無。
伴著朗朗笑聲,一雙白皙的手伸入帳內,將帳簾撩起。
無論何時何地看他,他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額眉間的緋色朱砂,妖嬈無比。
「飲宴剛剛結束,皇上留我在宮內住下,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你了。」說著,解下紫貂風氅蓋在我身上,「秋華宮緊鄰菡池,一定很冷,所以我過來看看,看有沒有一只需要讓人溫暖的流鼻涕的小凍貓!」
他的口吻略帶揶揄之意,我撲哧一聲笑了,「你說誰會流鼻涕?」
「當然是你啦!」蕭昭文笑得得意,「我听人說,你在麟德殿上又哭又鬧,一把鼻涕,一把淚。」
听聞‘麟德殿’三字,我的眸光瞬時垂下。
他見了,只覺失言,陪笑道,「沒關系的,這秋華宮也不錯,不比裴皇後的紫宸宮差,我還為它寫過一首詩呢…菀彼叢桂中,秋華郁郁芳。」
「你從前的詩,我都讀過。」
「是麼,那很好啊!」從貼胸的衣袋中取出一把白玉壺以及兩只翡翠盞,他笑著睨我,「青梅煮花雕,還是熱乎的,喝一盞,如何?」
我不言語,僅是輕輕點頭。
***
翡翠盞在手,溫溫暖暖的,不知是否是帶著他體溫的關系。
加過梅子的花雕酒,醇香爽口,我細細品味,「這是女兒酒,不知是否埋藏了十八載?」
「我不知。」擎著酒盞,他凝眸深望,語聲輕緩,「我只知這酒來自越州的余姚江畔,是從前朝御窯窯廠的廢墟下掘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