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有一道門可直接出內宮,因皇後的特許納蘭玉曦可直接從此出入,所以少走了大半路。
倚著軒轅瑾,納蘭玉曦覺得自己全身的氣力都被抽走。七哥一見,便察覺出了問題,忙道︰「納蘭小姐可是受了委屈?」狠狠瞪著軒轅瑾。靜姑姑見瑾王無表示,不敢造次。
納蘭玉曦虛弱地搖搖頭,道︰「不關小瑾的事,是我……認錯了人。」說著,眼淚又忍不住涌出。
「納蘭,不要再多想。」軒轅瑾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七哥,你相信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會長得一模一樣連聲音也會一模一樣麼?」納蘭玉曦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七哥,急切地問。
「納蘭小姐在宮里遇到了何人?」七哥小心地問,全然不顧軒轅瑾的怒視。
「是永浩哥,有人和永浩哥長得一模一樣。」納蘭玉曦痛苦地道。
「永浩哥」這個稱呼七哥不止一次听說,自然明白他對納蘭玉曦的意義,沉吟片刻,道︰「世間之事無奇不有,就如納蘭小姐你,不是也歷經千山萬水莫名其妙地來到軒轅朝了麼?所以,天下之大,長得極為相似的人肯定也有。但是,相似僅僅是相似而已,終究不是同一人。」
納蘭玉曦徒然地放開他,閉上眼楮。
軒轅瑾松了口氣,道︰「納蘭,莫言的話不無道理,你就不要和自己過不去了。以前有那個……嗯,永浩哥照顧你,今後有我,我們大家照顧你,一定不會委屈你的。」
「回去吧,我好累!」
一路無話。軒轅瑾幾番張嘴,但看到納蘭玉曦那張傷心欲絕的臉,欲言又止。下午,父皇召見,問追查邊關兵餉貪墨一案、一路上被追殺的事情,仔細詢問了與納蘭玉曦認識、相處的情況。除了一些不利于納蘭玉曦的細節,他老老實實地一一交代清楚。
父皇沉吟近一刻鐘,道︰「若是皇兒喜歡,便納了她吧,正妃也罷,側妃也好,自個兒掂量掂量。」
他頓時欣喜地抬起眼正視自己的父皇。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已多年沒仔細看過父皇的臉,這張臉已滿是疲憊和滄桑。
父皇拍拍他的肩,長嘆一聲︰「父皇老了,再也經不起折騰,只想能親眼瞧見你們能娶妻生子延續軒轅血脈。有些事,父皇也有苦衷,已過去多年,皇兒便忘了吧!要知道,父皇不僅是‘父’,更是‘皇’啊!」
他垂下眼,心頓時冷了。父皇的意思,他懂。但是,怎能說忘就忘?母後仙逝後,是太子哥哥像護犢子般呵護著年幼的他。因為他思念母後睡不安穩,太子哥哥就整夜給他講故事;因為他不小心沖撞了淑妃被責打,一向溫文爾雅的太子提起劍沖到興華宮逼淑妃道歉;因為他貪玩忘了做功課,被太傅罰抄整整一本《論語》,太子哥哥陪著他挑燈熬夜,並模仿他的筆跡幫他抄了絕大半部書……每一次自己闖禍,都是太子哥哥幫自己隱瞞,替自己背黑鍋。一樁樁,一幕幕,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清晰,如何能輕易忘記?不,決不能放過他們!
「弟弟,這是‘瑾’,是弟弟的名字。」
「弟弟,有哥哥在,誰也不敢欺負你!」
「弟弟,哥哥陪你再堅持半個時辰,只有練好武功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弟弟……」
一聲聲,一句句,無時不在提醒著他,無時不在切割著他的心。
可是,父皇卻叫他忘了。
軒轅浩!淑妃!宇王叔!一個個,本王會讓你們一個個受到應有的懲罰。
父皇叫自己忘了,但是即便自己忘了又如何,那些人能放過自己麼?一到邊關便是數次追殺,若非侍衛們拼死阻攔,若非無情谷本無意趕盡殺絕,若非遇到納蘭,自己還能有命回到京城麼?父皇啊,您是不是太偏心?僅僅是幾個月的禁足,僅僅是百萬銀錢,僅僅是封地自主,便可以補償自己所受的苦,抵過所受的罪?
他握緊了拳頭。
納蘭玉曦輕哼一聲,掙開眼,見軒轅瑾滿臉的陰戾,毫不自覺地將她的手死死地握住。「小瑾,快松手啦!」她喝道。
軒轅瑾回過神來,忙不迭松開手。「對不住,對不住,我沒弄疼你吧?」
納蘭玉曦甩著手,一邊留心著他神色,一邊不滿地道︰「手都快被你弄斷了耶!」
「那……我給你揉揉!」軒轅瑾甚是過意不去。
納蘭玉曦撇撇嘴︰「算了,揉揉?還不是想佔姐姐我的便宜!」
听得她這麼一說,軒轅瑾知道她已經恢復過來,放下心來。「今兒,皇後娘娘沒有為難你吧?」他問。
「沒呢!皇後很和氣,清霏也可愛。你也不瞧瞧姐姐我是何等人,可是歷經上千年的活神仙!不過,他們,包括重華宮上上下下,是不是對我太熱情了些,弄得姐姐我都受寵若驚不知所措了。」納蘭玉曦側著腦袋,道,「一定有貓膩,大大的貓膩!」
軒轅瑾不由好笑︰「有何貓膩?難道不是納蘭自個兒太討人喜歡?」
「不對——」納蘭玉曦搖著頭,驀地瞪大了眼,驚叫道,「呀,該不是他們把我認定為你的那個啥了吧?不行,我得給他們解釋清楚!」
軒轅瑾忙按住她,道︰「我知道納蘭心里放不下你的永浩哥,但是,納蘭是否想過,要獲得那火龍石,必須是軒轅的皇帝。父皇的身體已是不公開的秘密,而本王要想獲得儲君的資格,首先必須堵住悠悠眾口,至少讓大臣們看到本王納妃。可是,除了納蘭你,要讓我娶別的女人,我實在是做不到!納蘭,就算是為了那塊石頭,幫幫我吧!」
「不行!少引誘本小姐!」納蘭玉曦才不上當。當初永浩哥為了讓她答應嫁給他,軟硬兼施,軟磨硬泡,花言蜜語,糖衣炮彈,什麼話沒說過,什麼事沒做過?最最重要的是,本小姐還要保持著清白之身回去找永浩哥呢。
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咱們只是做做樣子嘛,待我繼承大統找到火龍石就放你回去,我可以發誓!」軒轅瑾豎起手掌。
「哼,男人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納蘭玉曦不屑地道。
軒轅瑾無法,悻悻地放下手。
「明知姐姐我剛才受到了重擊,還尋我開心!老實交代,是不是你在你父皇那里受了什麼刺激?」納蘭玉曦憤憤地用指頭點了點他的胸膛。
「嗯!」軒轅瑾垂下眼簾,掩飾眼底的悲憤和失望。「父皇讓我忘記仇恨,忘記太子哥哥的死,忘記我曾一路被人追殺差點喪命!」
「什麼?」納蘭玉曦瞪大了眼,叫道,「你皇帝老子太偏心太軟弱太不可思議了吧!別人的刀已經架在你脖子上了耶!古人有雲︰‘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哎呀,糟糕,受了幾次血腥的影響我也開始暴力!主啊,請寬恕我這個罪人吧,請給迷路的羔羊指明方向吧!」她閉上眼楮在胸前劃著十字。
軒轅瑾納悶地道︰「納蘭這是干嘛?」
納蘭玉曦睜開眼斜睨著他,笑嘻嘻地道︰「做壞事之前不是應該求得上天的寬恕嗎,以免以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所以呀,古人才說,好人命不長壞人活千年。咱不想活千年,那是烏龜王八蛋做的事兒,咱只想平平安安百年歸老。而有些人不想讓咱好好活著,怎麼辦?子曰︰‘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瞧,講得清清楚楚,要人家有德我才有德。」
「謬論!」軒轅瑾笑道,「雖然如此,卻有同感!」
二人開始低聲合計。
「偉大的馬克思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納蘭玉曦輕輕嗓子,道。
軒轅瑾納悶地道︰「誰是馬克思?」
納蘭玉曦眉一揚,嗔道︰「小瑾同學,打斷別人的演說是不道德的耶!」
「你說你說,我洗耳恭听。」軒轅瑾忙道。
「現代戰爭,不是僅依靠武力便可以勝出的,即便勝利也是暫時。戰爭,打的就是經濟,比的就是經濟實力。所以我們必須加快夯實經濟基礎的步伐,嗯,這個我們已經在試驗,且比較成功。」納蘭玉曦喝了口茶。平日見電視里的政客演講得那麼激動,自己怎就不行呢?
軒轅瑾忍不住弱弱地問︰「納蘭,什麼叫‘經濟’?」
納蘭玉曦梗了一下,白了他一眼,道︰「經濟,形象地說就是你軒轅國的財力!真是老古董,在姐姐我那里連三歲小孩都懂的!好了,繼續話題。咳咳,控制住軒轅國的經濟,便如同掐住別人的脖子。只是這個比較困難……喂,別失望嘛!你以為姐姐我是神仙下凡,揮揮小手就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雖然不能控制軒轅的脖子,但至少我們能在增加自身的財力基礎上最大限度地拉攏、打壓、分化某些人不是?不要告訴姐姐,你沒用充分運用?」
軒轅瑾含含糊糊地點點頭。
「此外,毛爺爺說,‘槍桿子里面出政權。’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鄧爺爺也說,‘兩手抓,兩手都要硬。’別問誰是毛鄧,這個話題太遠。」納蘭玉曦道,提問「所謂槍桿子里面出政權,歷朝歷代的帝王們告訴咱,要成就大業,首先就要抓住軍權。小瑾同學,請問你目前掌握了幾分軍權?」
「這個……後系一族主要是文官……」軒轅瑾郁悶地道。自己也想插手軍隊,但沒機會呀,現在軒轅軍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御林軍,二是駐邊軍,三是地方軍。多方勢力相互摻雜,但主要分為四大勢力,一為當今皇上、二為浩王一系、三為宇王一系,最後,便是中間派,主要由太後老人家一系掌握。後系一族這些年雖也在軍中安插人,但都未掌握大權。
听了他的分析,納蘭玉曦搖搖頭,道︰「嗯,怪不得皇後今兒多次提到太後,原來如此啊!听說,太後她老人家挺惦記你的,你怎麼不多去走動走動?」
軒轅瑾扭捏著道︰「我每次去,她老人家都一個勁兒追問怎還不納妃,還讓太醫給我瞧脈……所以就少去了。」
「傻瓜!」納蘭玉曦戳了戳他的額頭,「古人不是告誡你,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連如何取舍都不知,還想做什麼那啥位子!」
軒轅瑾把她的手指拉下來握在掌中,笑道︰「以後不是就不擔心皇祖母的追問了麼?」
「呸!少打姐姐我的主意!」納蘭玉曦抽出手,輕哼道。
軒轅瑾唇角上翹,暗自道,已到此時,有些事已由不得誰了。
雖然二人純屬竊竊私語,卻不能瞞住馬車外的七哥。內心不斷地翻滾,不由有些著急。政權,豈是如此簡單?就怕到時,她越陷越深無法自拔了。
納蘭玉曦捂著唇優雅地打了個呵欠,道︰「真是累啊,勞心勞肺,既要沖鋒陷陣,又要參謀獻策,小瑾啊,姐姐我為了你可是虧大了喲!所以,你得趕緊實現自己的目標,趕緊找到那塊石頭,讓姐姐我早日解月兌。嗯,一想到永浩哥,我就又要難過了……」
一提到「永浩哥」,軒轅瑾也是渾身不自在。
「該死的!」納蘭玉曦憤憤地道,「那家伙怎麼就長了那副容貌呢?真是該死!還得本小姐白白激動了那麼久。不行!京城這麼小,說不定哪天又遇到他怎麼辦?要不,讓人毀了他的容,毒啞他的嗓子?嘖嘖,姐姐我變邪惡了!主啊,寬恕我吧!」
「哼,我覺得你那個永浩哥也不怎樣嘛!」軒轅瑾酸酸地嘀咕著。
「喂!」納蘭玉曦鳳目一瞪,「那是你家勞什子浩王不好,關永浩哥什麼事兒?哼哼,那家伙怎麼名字也帶個‘浩’字呢?真是暴殄天物!」
軒轅瑾無語。
「對了,這家伙的武功怎樣?先前你一巴掌就把他打趴下了,嘖嘖,可惜了那張臉!」納蘭玉曦搖著頭。
軒轅瑾沉默一下,道︰「深不可測,因為凡打探他的人,全都已是死人。」
「哇,這麼了不得!」納蘭玉曦甚是意外,「那麼今天他干嘛要平白挨你一巴掌?嘿嘿,有陰謀,大大的陰謀!」
「大不了淑妃大鬧一場!」軒轅瑾倒是光棍,「以前他們又不是沒干過這種事?」
果然,淑妃得知軒轅浩被軒轅瑾所傷,將手中的玉碗一摔,憤然而立︰「來人,起駕太和殿,看此次皇上又怎麼護瑾王!」
「娘娘先喝口茶歇歇氣,奴才倒是以為還不如去給太後她老人家做主!」跟前的太監總管陳忠小心翼翼地道。
淑妃心頭一轉念,輕哼一聲,道︰「恩,太後老人家一向喜愛菊花,正巧昨兒本宮的哥哥送來一盆墨菊,開得甚是熱鬧。」
坐在肩輿里,淑妃盤算著該怎麼說。不料,剛到慈寧宮,陳忠就低聲稟道︰「娘娘,皇後娘娘在里面。」
「她來干嘛?不怕太後老人家給她臉色?敢情是先來求情的!」淑妃不屑地道。
「淑妃娘娘給太後老佛爺請安!」陳忠對慈寧宮殿前的宮女道,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讓殿里的太後听清。
難得對皇後和顏悅色的太後淡淡地道︰「若是不嫌棄就在這里用晚膳吧,再給本宮說說那個丫頭的事情!」
皇後忙低眉順眼地柔聲應答。
宮女進來傳話,一等女官瞧了瞧太後的神色,便悄悄道︰「請淑妃娘娘先在偏殿喝茶,太後老人家正在用膳。」
乘著傳膳的功夫,太後饒有興致地瞧著皇後的妝容,道︰「恩,果真是個靈透人兒,剛巧把你的優點表現出來了。」
皇後淺笑道︰「可不是,兒臣也大吃一驚呢!玉曦說,沒想到剛進京就被兒臣召進宮,給母後準備的禮物也沒能取出來,所以才不好意思跟著兒臣前來叩見母後,還說,那禮物是瑾兒和她共同親手制作的,所以要一起獻給母後,才能表達他們的心意。」
「這可是那丫頭說的?」太後斜睨著她。
「可不是?這孩子看著機靈,卻是個實心眼。母後什麼珍貴的東西沒見過,難不成就短了她的孝敬?」皇後捂著唇輕笑。
太後輕哼一聲,道︰「別人是爭著在本宮面前討好,這丫頭倒好……明兒一早就讓瑾兒帶她來見本宮,恩,還是午膳後吧,趕來這陣子路,身子也乏透了,多歇息也好。到時,本宮就要好生瞧瞧,他們給本宮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是!」皇後應道。
淑妃在偏殿是坐立不安,對著殿門望了又望,卻不敢催促。皇後一向不得太後歡心,今兒是怎的,竟然得太後賞賜晚膳?該不是自己忽略了什麼事?她對陳忠遞了個眼色,陳忠悄悄地退開。少頃,陳忠進來,伏在淑妃耳邊輕輕說了一通話。
「你是說皇後的妝容很特別?顯得很年輕?首飾也很獨特?太後老人家竟然對她很和藹?怎麼會?」淑妃低呼。
陳忠點點頭。
淑妃心里更是急躁。